首页 -> 2006年第9期


让愤怒如江海滔滔

作者:彭 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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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拉还厌恶那些“病态的嘲笑狂”,“那些一味冷笑的卑劣的青年”。因为这种冷笑意味着旁观,意味着对苦难和真理无动于衷,意味着一种空虚轻浮的人生态度。并不是左拉厌恶灵活巧妙的幽默,而是那些插科打诨的幽默行家把人生许多沉重的意义和辛酸的苦难都化为“戏谑的一笑”。这样他们就不再有必要直面和承担起人生“不可承受之重”,生活的意义在嘻嘻哈哈之中流失,时代的使命也在日复一日的玩笑中被弃置一旁。这是在世纪末的空虚气氛中“垮掉的一代”,也是物化时代沉湎于轻松时尚的年轻人固有的生活姿态。左拉厌恶这种轻浮戏谑的冷笑,因为他看透这种“笑”背后隐藏着的不负责任和对人生的伤害,他看透那些“把肉麻当笑料、把无聊当快乐”的人的叵测内心,他看透了这个“镀金”时代兴高采烈的闹剧,而不禁扼腕长叹、感慨丛生,不禁勃然而怒地发出时代的最强音——“我痛恨他们”。
  接着,左拉将愤怒的匕首掷向“那些神奇活现、不可一世的笨伯”,“那些叫嚷文学艺术已寿终正寝的无能之辈”。在这段里,左拉集中表明了自己的艺术观,即艺术的价值不在于有多么完美,而在于不息的创造。因此,那些宣布伟大时代业已逝去,大师不再、艺术凋落的观点都是“伪艺术观”。面临着一个科学而现实的新时代的到来,左拉强烈迸发出自由创造的欲望,他就是那种“为自己考虑、创造、奋斗的叛逆”,在创作上他没有蹈袭巴尔扎克等伟大作家的老路,埋头苦干开创了自然主义的一代新风。他以辛勤的创作奠定了自己的文学地位,今天难道还有人会矢口否认他的努力吗?所以,只要人类创造和追求自由的热情与雄心不易,那么在人类面前新世纪的前景就永远广阔无垠。
  最后,左拉愤怒地鞭笞“那些钳制着我们的自大狂,那些不肯直面人生的老学究和讨厌鬼”。他深情呼唤人文精神的自由流露。人间最令人心驰神往的莫过于自由思想的讲坛和人文艺术精品的陈列廊,世上最激动人心的事业莫过于思想艺术领域无穷无尽的自由创造,左拉怀抱着无穷信念相信曙光出现的每一个早晨都带来一种新思想、新艺术、新文学。而那些保守之徒总以“太阳底下无新事”的口吻,匆忙宣布思想艺术的止境,独断划定人类创造的边界,否定人类无穷无尽的创造力。这些人实则是企图“占有过去、垄断经典”,维护自己陈旧的理念,对时代的新创造闭目塞听。通过对这些人的鞭笞,我们看到了左拉心底里流淌的人文精神和喷薄而出的永远青春的创造活力;看到了他赤忱的爱——一种对人类前景充满信心的大爱。
  或许经过一个多世纪的风雨浩劫,经过怀疑主义、相对主义思潮的冲刷,在今天看来左拉当年那种科学进步的信念,那种激进乐观的理想主义似乎都已逐渐过时了,甚至那种激情洋溢的行文风格和嫉恶如仇的人生态度都显得很刺目。但仔细读来,这篇《恨赋》中有没有至今令我们激动不已的因素呢,那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底蕴呢?我想,这种精神就是一个“真的知识分子”的精神,一个“真的知识分子”必须具备独立人格、深刻的人文关怀和强烈的社会使命感,他必须有勇气和胆魄站在时代的前列、庸众的对面,不惮于做一个孤军奋战的“人民公敌”,不惮于暴露自己血淋淋的灵魂,他必须拥有真的理想、对人类的赤忱的大爱以及那种嫉恶如仇决不妥协的“大恨”。在中国知识界自称已经完成“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的知识型构转换的今天,讥讽理想、缺乏激情、甘于平庸、质疑进步似乎已成为了一种日常理性的表现。在日常理性的遮盖下,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致力于价值理性、社会正义的追求?面对着一个需要解决国家发展诸多问题的时期,多少人真正有兴趣致力于公民权益、社会发展、文明进步?又有多少人真正具备不卑不亢的气质和理性自信的精神?所以,在我们这个时期左拉的“恨”尤其显出他的可贵,显出一个“真的知识分子”的价值,显出“真的知识分子”放声言说一无顾忌的赤诚品格。在一块干涸贫乏、碌碌无为的精神“渴地”上,我们多么盼望有一种神圣的愤怒冲刷而来,犹如“江海滔滔”,自天而降,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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