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一首写给两个人的情诗

作者:王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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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能够在现实中看到并因此能够想象的只能是,一个年轻的妈妈可能会不顾忌地方地(哪怕是“在大街上”)给她的小宝贝喂奶,就像诗歌中最后两行所写的那样:“追你的女人/敞着怀要给你哺乳”。换句话说,诗人很可能是利用了我们在阅读中思维的惯性,早已经巧妙地偷梁换柱,把前面诗行中男女情爱关系中的“你”和“女人”,换成了后面诗行中母子关系中的“你”和“女人”。那么,这种暗度陈仓的转换是从哪里开始的?
  当我们来回溯这些诗行的时候,发现最明显的替换肯定是从“那是后来”这个地方开始,而这也正好跟前面的“这是多么好的事”相对照。诗人并非没有提醒我们:换句话说,“我”一开始并不能理解在男女的情爱关系中,一个男人的“你”何以如此“表现极度反常”地逃避一个女人的爱,但是,后来“当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被妈妈追逐的小男孩,妈妈敞着怀要给他哺乳时,一切都突然之间变得可以理解:所有的东西都有腻味的时候,包括被我们神圣化了的情爱或者母爱,并非是付出就有人接受,并非是越多就表示越爱。母亲对小孩的哺乳,或者以这哺乳所代表的爱,总有让小孩子感到厌倦和逃避的时候,但很少有母亲意识到这一点,而同样地,男女情爱关系中的“一个女人”把自己的爱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奉献给一个男人,这种爱同样会有满溢的时刻,而溢出的情爱会再也找不到情爱流淌的方向,甚至让作为一个男人的“你”“恐慌”“四处躲藏”进而狼奔豕突。
  诗人由后来的一个场景理解了前面的情形。这两个场景重叠的,是被世人称作神圣的“爱”的那一部分。在爱的连接点上,诗歌将两者巧妙地含混在一起。而从诗人所使用的全部技巧上看,其实就是故意含混了一个人称代词“你”。于是,在这首诗歌中,爱人和母亲重叠在一起,男人和男孩重叠在一起,也是诗人技巧层面的“小题大做”与“大题小做”的重叠;首先,如果看到的是“后来”的那个情景,我们就可以说,从一个几乎所有小孩都会有的、逃避母亲的哺乳行为中,看到了爱的方法问题;其次,诗人也是在“大题小做”:不管是古今中外,不管是在鲁迅小说中,还是在穆旦诗歌里,如此严重的关于爱的方式问题,诗人却用一个小小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来做了一个贴切的解说。而从时间的角度上说,从小男孩到男女情爱中的大男人,也正好是爱陪伴我们走过的长长的一生,不管是男孩还是男人,都需要爱,但更需要知道爱和被爱的方法。这大概也正是穆旦在诗歌中提到的,在时间、光阴的流逝中:“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教我爱你的方法,教我变更。”童年到青年,爱和被爱的困惑与烦恼,正是这样陪伴着我们走过。
  如果诗歌中真是这样一种重叠与故意的含混,那么,这种含混与重叠其实比现在所看到的来得更早:它甚至最早出现在诗歌中的第六行——“可怜的哥们儿”。现在回想起来,不但那个男女情爱关系中的男人是个可怜的哥们儿,而那个被母亲追逐着哺乳的小男孩也同样是个可怜的哥们儿,只不过是诗人伊沙或者说话人“我”一脸坏笑着打趣的可怜的一个小哥们儿。这样一来,这首诗完全分作两次来阅读,一次是把诗歌中的“你”当作男女情爱关系中的一个大男人;而另一次,是把“你”当作母子关系中的小哥们儿。
  到此,诗人通过层层的展示,把前面的疑惑都一一化解。“你”不理解“女人”,“我”不理解“你”,读者不理解诗篇。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再是问题。作为读者的我也终于理解了《我终于理解了你的拒绝》。
  当然,这样的读解很可能无法为女性读者接受,因为很显然,男人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幸福的牺牲品,而与之对立,女人是一种疯狂的但并不会爱的动物。在女性读者眼中,这种想象显然来自写作者作为男性的无可救药的自大、男人们通常具备的一种贱德行。不过,我倒不这么看,不管写作者伊沙是一种什么样的女性观或者男性观,不管他在别的诗篇中表现出一种什么立场,但在这个作品中,我以为更多的跟女性立场无干,而之所以非如此写作不可,纯然是一种技术上的问题,因为他没有办法把其中的“女人”调换成“男人”:准确地说,难题并不出在女人是否可以换成男人,或者“哥们”换成“姐们”,而是出在诗歌中的最后一句:“敞着怀要给你哺乳”,男人即使敞着怀,也无法哺乳的,这是一个尴尬的事实。
  准此,这首诗就不仅仅关涉到女人们爱的方式问题,它因此涉及到所有人,我是说男人和女人。换句话说,涉及到爱的双方,而并非如看起来或者诗歌中所设计的那样,仅仅是对女人爱的方式的谴责。
  那么,这就是一首写给两个人的诗歌:是写给两个男人——男人和男孩的诗歌,也是写给两个女人——母亲和“女人”的诗歌,而最终,肯定也是写给这样两个人——情爱关系中的男人和女人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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