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短诗赏析二则

作者：韩志柏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应天故事汇

　　生命的天空需要一只鹰
　　——《苍茫》赏读
　　
　　这是一首极具古典意蕴的诗。它讲究语言的锤炼，讲究意境的营造，讲究主旨的含蓄而有韵味。
　　每一个诗节都是一幅画，古朴，苍劲，雄浑。诗意的获得完全得力于诗性的语言：“一只苍鹰／把天空撑起”，这种带有诗人强烈的主观感受、似乎有违常理却并不突兀的句子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不是那种纯客观的“天空飞着一只鹰”所能逮之一二的。藐远而苍茫的天空、强劲而灵动的苍鹰，两种对立的具有巨大差异的事物，在画面中却又得到了和谐的统一，“撑”的语言张力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整首诗也是一幅画，同样的古朴，苍劲，雄浑，展示出一片雄性的具有阳刚之气的土地。天空、大地、阳关大道、敦煌，画面完整而富有层次，只是我真的无法想象，那高明的画家怎样处理苍鹰、白马、苦行僧和敦煌的位置，才能用一幅平面且静止的图画给人带来这首诗般的震撼。
　　作为诗人，能为读者构绘出一幅壮阔的图画，展示出一份阳刚之美，表达出一种富有沧桑感的男性情怀，已经是足够的了。而这首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的诗却不仅做到了，且那含蓄的诗意还给了我们以人生的启迪：
　　一只鹰，对于那苍茫的天空，一匹马对于那苍茫的大地，一个苦行僧对于苍茫的敦煌和沧桑世事（时间上的苍茫），一部敦煌史对于苍茫的戈壁和沧桑的历史是多么重要。是它们赋予了苍茫以灵动的生命、强健的活力和壮阔的美感。如果我们把人的庸常而平凡的一生类比为苍茫而灰色的天空，如果我们把这庸常而平凡的日子比喻为需要展开的大地，那么，我们生命的天空又何尝不需要一只苍鹰，我们生命的大地又何尝不需要一匹奔驰的骏马！以展示精神的力量，灵魂的高度！
　　
　　附：
　　
　　苍茫
　　高凯
　　
　　一只苍鹰
　　把天空撑起
　　
　　一匹白马
　　把大地展开
　　
　　一条阳关大道
　　在一个苦行僧的背影里消失
　　
　　一粒金沙在天地尽头
　　高出戈壁
　　
　　凝神眺望
　　就是敦煌
　　
　　沉郁，最动人的抒情
　　——读白连春《诗二首》
　　
　　沉郁，最动人的抒情。
　　尽管很难明确“沉郁”的内涵，但我们知道“沉郁顿挫”是“诗圣”杜甫的风格。由此，我们可以推知“沉郁”的动人之处，在于虽颠沛流离却“一饭未尝忘君”的忠诚，在于虽贫病交加却“穷年忧黎元”的衷肠，在于一生的坚守。心因坚守而高贵。这高贵的心灵与无奈现实的撞击，使这颗心在获得高贵的同时，也具有了动人心魄的审美价值。喜欢“诗圣”诗的人，也必喜欢陆放翁，放翁的“位卑未敢忘忧国”也有着“沉郁”的情怀。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白连春的两首诗：《挖苕：在秋风落日的苍茫中》和《用一生努力抠藕的人抠出自己的心》。它的“沉郁”就表现在：“一颗埋在苦难深处的苕”却“要献出自己的甜”，“一个在最低的地方的人”却在为“世界难过”！
　　《挖苕：在秋风落日的苍茫中》，诗题就是一幅凝重的画面。诗人把父子二人挖苕置于“秋风落日的苍茫中”，旷远的空间给予渺小的个人施加的压力，或者说渺小而倔强的个人对旷远的空间发出的挑战，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我要他知道，日子很艰辛，但是还可以活下去，而且／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像苕不仅要争一个圆／还要献出自己的甜。”父亲对儿子的诉说，以直抒胸臆的形式，把艰辛的生活和美好的理想间的矛盾揭示出来。现实与理想的矛盾所形成的张力，使“像苕不仅要争一个圆／还要献出自己的甜”，直击读者的心底，掀起波澜。
　　诗人在“宣泄”情感时，选择了很好的角度：在儿子面前。这个角度让“我得挺住”有了不得不“挺住”的潜台词。如果没有儿子，“我”或者可以轻易地“挺住”，或者可以选择放弃。矛盾解决了，最动人的“沉郁”之美也就随之消失。想起中科院被称为梅花院士的陈俊渝教授，想起他在接受央视“科学人生”访谈中叙述文革中经历时说的一句话：最痛苦的是造反派让孩子来和你对话。面对儿子，一个人在困难或灾难面前所作的心灵的选择总是异常地艰难，如果我们对此有所体会，我们便会体味到诗的结尾“而儿子从锄把上跌下来的姿势，摔得／我好痛”的震撼力。
　　像《挖苕：在秋风落日的苍茫中》一样，《用一生努力抠藕的人抠出自己的心》诗题就能给读者以震撼，不过它不是靠对立事物间的张力，而是靠“抠出自己的心”的直截了当的告白。
　　“一个抠藕的人”，一个在“最低地方”的人，一个在“最肮脏”“最冷的地方”的人，也就是一个最卑微的人，却“在为世界难过”，因为“白和美越来越少了”。这里我们看到了“诗圣”的影子，看到了陆放翁的影子。“特别是在心不值钱的时候／把心抠出来。用尽一生整整的努力”，也许“沉郁”在表明坚守的同时必然带有一种悲壮——这“抠出来的心”于现实毫无用处，才是最最让人唏嘘不已的事。
　　
　　附：
　　
　　诗二首
　　白莲春
　　
　　挖苕：在秋风落日的苍茫中
　　
　　我得挺住。尤其在儿子面前，尤其在秋风中
　　虽然怀着落日时苍茫的感情还得把锄一次又一次
　　举过头顶，还得把腰伸直。我是儿子的榜样
　　我要他知道，日子很艰辛，但是还可以活下
　　去，而且
　　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像苕不仅要争一个圆
　　还要献出自己的甜。摸着儿子小小的扁扁的头
　　我的心像一颗埋在苦难深处的苕：挣扎着……
　　需要力的支援。天马上就要黑了，冬季马上
　　就要来了，而儿子从锄把上跌下来的姿势，摔得
　　我好痛
　　
　　用一生努力抠藕的人抠出自己的心
　　
　　一双关节粗大筋骨毕露的手已不是在抠藕，是在
　　哭泣！是在为世界难过！抠藕的人在最低的地方
　　俯瞰这个现实社会：就是白和美越来越少了
　　
　　抠藕的人在最脏的地方，在最冷的地方
　　在天暗下来的时候，特别是在心不值钱的时候
　　把心抠出来。用尽一生整整的努力
　　
　　在无边的黑中和白中抠藕的人弯曲他的躯体
　　在一块冬季的田里。就像此刻的这个夜晚
　　你把你的躯体弯曲在一张稿纸上
　　
　　抠藕的人和你别无选择地合而为一。面对
　　苍凉的时间和漫长的流逝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