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尊者的孤独
作者:裴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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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的宴游诗大都作于邺城时。此时他为五官中郎将,后又为太子,可谓志得意满。但此类题材诗歌,在写了宴游盛况和欢娱场面后,结尾往往归结到“寿命非松乔,谁能得神仙”(《芙蓉池作》)的生命短暂的感慨。曹丕在作品中动辄言“忧”。叹息“忧来无方,人莫之知”(《善哉行》),并要想方设法“忘忧”:“载驰载驱,聊以忘忧”(《善哉行》)。实际上“忧”无法排遣,故感慨“嗟尔昔人,何以忘忧”(《善哉行》)。但纵观其一生,他没有曹操“忧世不治”(《秋胡行》)的“何以解忧”(《短歌行》)。曹丕最忧之事,就人事而言,当属与曹植的争宠;就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言,与其父“人生几何”(《短歌行》)感受完全相同。所谓“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善哉行》)。其《杂诗》(其二)“客子常畏人”中“客子”之“畏”,细腻、生动地体现了这样一种孤独感伤的人生之“忧”。沈德潜曾言:“二诗以自然为宗,言外有无穷悲感。”所以就充满了“岁月逝,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⑤之“悲”,“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善哉行》)之“愁”。正因为这样,《燕歌行》以“忧”为基调也就很正常了。
四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宋玉《九辨》“悲哉,秋之为气也”慨叹起,秋在中国文人笔下,大多呈现肃杀凄凉、悲哀伤感色彩,从而体现出浓郁的“伤秋”情绪。那瑟瑟秋风、爽爽落叶,横陈的白露,鸣叫声划破长空的大雁,都让文人怦然心动,黯然神伤。“秋风萧瑟天气凉”正是在“秋”的背景上,以“天气凉”透露出心中的悲凉。
中国古代文士大都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论语·泰伯》)、“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孟子·公孙丑下》)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关注民事、国事、天下事。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执著态度与精神,想参与对社会生活的改造,但往往事与愿违。一年四季,深秋已届尾声;人生四季,转瞬即至旅途之“秋”。秋天本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人生之秋也应如此。但许多文士根植在心灵田野中绚烂的抱负、愿望、理想之花,在年复一年的季节变换中枯萎、凋零了。心中充满了“人生失意无南北”⑥的人生况味,自然就“却道天凉好个秋”⑦了。秋天的“此景”,引动了人生多种悲伤感念的“此情”。这便是秋引起文士伤感的深层心理机制。
虽说曹丕的感伤与一般失意文人有很大差别,却对先秦积淀下来的以“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内容的“声名”追求也是执著的。他清醒地认识到“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成一家之言”⑧的著述,可以达到“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事,而声名自传于后”⑨的“不朽”境界。但“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⑩。徐干这些人的早逝,更加剧了曹丕的危机感。正因有多种惆怅难解的纷乱情思,怪不得《燕歌行》的闺妇要“短歌微吟不能长”“谁能怀忧独不叹”了。
①(清)王尧衢《古唐诗合解》卷三。
②曹丕《答繁钦书》沾沾自喜地说自己纳名叫琐年的女子为妾。《世说新语·贤媛》载:“魏武帝崩,文帝悉取宫人自侍。”至于晋王嘉《拾遗记》载曹丕迎娶美女薛灵芸,恐不可信。
③《与朝歌令吴质书》。
④《三国志·魏书·吴质传》裴松之注引:“《世语》曰:魏王尝出征,世子及临淄侯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王亦悦焉,世子怅然自失。吴质耳曰:‘王当行,流涕可也。’及辞,世子泣而拜。王及左右咸嘘唏。于是皆以植辞多华,而诚心不及也。《质别传》曰:帝尝召质及曹休欢会,命郭后出见质等。帝曰:‘卿仰谛视之。’其至亲如此。”
⑤《大墙上蒿行》。
⑥王安石《明妃曲》其一。
⑦辛弃疾《摸鱼儿》。
⑧曹丕《与吴质书》。
⑨⑩曹丕《典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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