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回到文学本身
作者:胡 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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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阅读《名作欣赏》这本朴实、简洁,但很有审美趣味的杂志。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能让我在阅读中回到文学本身,真正体验到文学作品带给读者的那份审美愉悦和感性解放,让人能感觉到阅读文学作品和文学评论就是在进行一项审美的历险活动,是在完成一次心灵上的“审美救赎”过程,而不是在探讨玄妙深奥或者大而无当的理论问题。
也许搞文学创作和文学评论的人都知道,文学之所以为文学,就在于她首先是审美的,她的首要的目的是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在这一前提下,文学所产生的其他的功能,比如说,教育功能、认知功能、宣传功能等,才能有效地被读者接受。既然文学的首要目的是给人带来审美享受,那么,文学评论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对文学作品进行审美解读、阐释和评价,把优秀文学作品的审美品质揭示出来,让更多的读者得到一种美的享受,进而提升自己阅读作品的能力,陶冶精神世界,提高生活的质量。在此基础上评论者们当然可以依靠自己独特的体验和认知能力,总结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并挖掘出文学作品的其他深刻内涵,以供人们作进一步的思考。
然而,纵观当前的文学评论,真正按审美的要求来分析、评价文学作品的并不多见。进入读者眼帘的文学评论绝大多数早已远离审美批评。评论者们不约而同地用社会学理论、人类学理论、心理学理论、伦理学理论等这些属于其他学科的理论在解读着文学作品,总想在作品中寻找出深刻思想的蛛丝马迹,希望能使自己的评论显示出足够高的理论水平和思想高度,从而显示出评论者的水平和思想深度。这样的追求自然是很必要的,因为它能帮助创作者提升创作的质量,促进文学向更高的方向发展。但是这样的评论无形之中却忽视了文学作品本身的根本特质,容易弱化作品的美学意义,并引导读者偏离通向文学作品审美意义的大道,让读者无法体验到作品的审美价值,也根本谈不到阅读作品所具有的愉悦感。可以说,文学评论偏离作品的美学价值,追求审美之外的其他内容这一倾向已经危害到了读者对文学作品的正确、全面的认识。读者一接触文学作品,首先考虑到的不是去发现它的美学价值,而是径直“深入”到作品内部寻找它的非文学的意义。目前,那些出版发行的被评论者们看重的文学评论刊物,基本上就是在这种向度上不断地引导着读者,驯化着读者,似乎是在希望所有人都成为思想的机器,理论的仆人,从而远离审美与感性,远离真正的文学。
与上述情况相反的是,《名作欣赏》走的是另外一条批评理路。她首先追求的是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提倡一种美学意义上的文学批评。正如她的刊名所展示的那样,她里面的评论以欣赏为主,以解读和阐释作品的审美特征为最主要的目标,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其他方面的解读和挖掘,从而丰富和加强评论的思想内涵。读这样的文学评论,让人能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在读文学评论,是在作者的指引下进行着一次美的旅程。
凡是读过《名作欣赏》的读者都会发现,发表在《名作欣赏》中的评论文章大多具有短小精悍的特点,这样的特点往往可以使文章不至于显得空洞无物,或者在一些很常识性的问题上纠缠不清,从而避免了那些在各种深奥理论指导下所撰写出来的文章所具有的冗长、重复,甚至晦涩难懂的毛病。当然这种短小精悍的文章也需要理论的指导,但它的落脚点不在于理论本身,而是发现文学作品所具有的审美意蕴。它们往往能用很简洁的语言勾画出文学作品的美学特征,引导读者以想象性的思维去理解自己面对的对象,从而达到一种审美愉悦的目的。可以说在每一期的《名作欣赏》中都有许多让人读了就不易忘记的美妙佳章,而许多文章的作者分析问题的角度和敏锐的艺术感觉能力也常常使人欣喜不已。那些我们曾经熟知的作品或者陌生的作品总会释放出一种让人震撼与陶醉的艺术魅力。比如说,二〇〇五年第六期上那篇赏析白居易的五言绝句的短小文章就是这类评论文章的优秀代表。作者在分析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这首小诗时,紧扣诗歌本身作了一次很精彩的美学阐释。在谈到这首小诗的第二个美学特点时,作者做了如下的描述:
其次是色彩词的搭配。心理学家曾经实验证明,诗人对色彩的美感并不亚于画家。诗人虽然不能像画家那样直接地再现色彩,但可以通过语言的描写,唤起读者相应的联想和情绪体验。这首诗在色彩搭配上是成功的,整首诗色彩明丽,色调清晰,给读者一种视觉冲击力,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诗的首句中的“绿”字将酒花的颜色写了出来,使人对酒的颜色有了视觉上的印象,这种感官作用引起人的联想,并转移到味觉。我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芳香的、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酒。次句的“红”字让我们感觉到火炉的温暖,而这熊熊炭火在欲)的寒冷傍晚给人增加无限的热量。第三句未设颜色词,但“晚”“)”两字告诉我们黑色的夜幕已经降临,而纷纷扬扬的白)即将到来。“绿”酒、“红”炉两种色彩的和谐搭配,在天寒欲)的背景下,产生一种温暖亲切的情味。
很显然作者的这种分析是一种纯粹美学意义上的分析,虽然里面也指涉到了心理学方面的理论,但作者并没有对心理学理论展开深入的讨论,而是做了一次合理而简洁的运用。这就紧紧地把读者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要论述的文本内部,同时也避免了由于对自己所借用的理论的深入探讨,造成对文本内涵过度阐释的缺憾,而这种现象正是当前许多文学评论文章所具有的一种并不良好的倾向;因为它们给人的印象是,作者不是在对文学作品本身作解读,而是用文学作品在为某一个理论作注脚,文学作品本身成了某一种理论的印证。这种解读方式显然对读者从审美的角度理解作品帮助甚微。相比之下,这篇短小的诗歌赏析却能很有效地帮助读者进入一种审美状态。作者从视觉和味觉的角度对诗歌作了恰当的赏析,其中对诗歌色彩美的分析,尤为精彩,读罢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发表在《名作欣赏》上的文章,不但评论古代诗歌的篇章具有这样的特点,就是评论赏析现当代文学作品的那些篇什也是如此。比如说同时出现在二〇〇五年第六期上的评论沈从文小说《边城》的几篇文章就是如此。与同样是评论沈从文的小说的其他文章相比,它们少有以理论先入为主的“霸道”与“大气”,只是在文本的范围内表达自己对小说的某种理解,因此也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让人很容易就可以进入文章的内部,体验一种美的享受。
我在这里对这种“回到文学本身”的文学评论给予充分的肯定与赞赏,并不是有意拒绝各种理论对文学批评的介入与指导,而是想说出自己阅读文章的一种感受。我们可以运用各种理论来解读文学作品,但如果无意中把文学作品当作阐释理论的工具,无视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那理论对文学作品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希望《名作欣赏》能始终不渝地在这个方向上不懈地耕耘下去,为读者和评论者开辟一个能够让他们“回到文学本身”的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