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在离与不离、似与不似之间

作者:席星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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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多年没看印度电影了,对它的印象还停留在早年的《流浪者》《大篷车》《努里》等上面,风俗化的,载歌载舞,音乐和舞蹈都很动人,故事简单肤浅,表演夸张矫饰。这些电影,对还是小孩的我来说,是很好看的。现在想来,它们还是很好看的,傻傻的好看。有时候我要在电影频道“眯”一眼,碰到八十年代上影厂的《方方和圆圆》《黑蜻蜓》这一类的老片子,总有兴趣往下看,当滑稽片看,甚至可以当荒诞片看。滑稽和荒诞是怎样产生的?我有一个朋友说,把后面的时代背景置换掉,前面表演的人以及他们的事就有了滑稽和荒诞的味道。
  因为对印度电影的这种印象,获知二〇〇一年威尼斯金狮奖给了印度电影,是有点吃惊的。待看了《诱惑玛丽亚》,那就是很吃惊了。印度电影中居然有了这样复杂晦暗的作品?我的这种态度换个角度想来是很可恶的。假如一个对中国文化以及中国电影很无知的外国人,看了侯孝贤、杨德昌、陈凯歌等人的电影,叹道:中国居然能拍出这样的电影?你说我们大家气不气?这与其说是赞美,还不如说是挖苦。
  对于印度文化,我是一个无知的人,虽然是邻国文化,但毕竟处在当今世界中的弱势位置,哪怕它源远流长,但我从来没有萌生过要了解它的企图。尊重之心是有的,但这种尊重里面分析起来恐怕更多的还是猎奇之心,有一堆符号在脑子里:印度佛教、泰戈尔、瑜珈、纱丽、宾迪斯(额中间的红点——婚姻标识)和曼汗迪(用取自天然指甲花的红色染料在手、脚等部分绘制图案)等。比较有直观感受的,一是印度香,曾经有朋友送过一盒,点上,再放上喜多郎的《天竺》,屋子里就装模作样地有了点印度的味道。二是印度菜。今年夏天好友皮皮到成都来,请我吃印度菜。她到成都来,她请客,还是我从不知道的成都惟一一家印度餐馆。说来我真不好意思。印度菜?啊,直说吧,真难吃啊,那种咖喱为主料的菜肴,辣得让胃难受,又觉得空空的,像怎么都吃不饱似的。未必我一个成都人怕辣?我不怕辣椒的辣,怕的是咖喱的辣,前者很清爽,后者却是浑浊的,有一种不干不净的感觉。
  李碧华有一篇《印度菜》,里面说:“诡秘如庙宇的印度餐厅,不笑的印度人。烛光慌惶地闪。座灯是铜片镶五彩宝石,壁灯是磨砂玻璃。吊扇徐徐地曳动,无奈懒惰,心有不甘。四下的光源不知何来,总是昏昏悠悠。隐约传来放荡哀叹的女歌,交有吉他伴奏,靡靡之音流泻一室。”对照这段描述,成都的印度餐馆真是差不多,不同的是,这里的印度人是要笑的,我问他,在成都多长时间了,他笑了,不说话。
  李碧华在《印度菜》的最后说,“没缘由地,便悲从中来了。”
  这话除掉“没缘由地”,用在《诱惑玛丽亚》里面真合适。这也是一个关于印度餐馆的故事。一个印度侨民老头在加拿大(好像是在多伦多)开了个印度餐馆。妻子去世了,他经常拿了鲜花到河水里纪念她,并告诉妻子:一切都很好,他很好,儿子很好,餐馆生意很好。其实,儿子不是太好,喜欢玩摇滚乐,不关心餐馆的事,并且有一个同性恋人。某一天,老头的餐馆请来了一个叫玛丽亚的来历神秘的印度姑娘,绝色美人,还做得一手好菜,从此餐馆有了招牌和拿手菜,生意也真的好起来。儿子娶了玛丽亚,但又十分冷落她,忙着安慰受了伤害的同性恋人。老头和玛丽亚很投缘,越走越近,终于发生不伦之情。又有一天,玛丽亚的哥哥,也是她的情人出现在了这个餐馆里……于是,悲从中来了。
  一个多角畸情并乡愁饱满的故事,包裹在种种风俗里(运用了瑜珈、咖喱、纱丽、宾迪斯、曼汗迪等印度元素),有印度特有的浓妆,有复杂神奇的婚礼,再配以“放荡哀叹”的印度“女歌”,在我看来,真是有炫目迷魂的效果。由于对印度文化十分陌生,但又有一种浅薄的观光客心态,《诱惑玛丽亚》讲述方式对于我是很陡峭的(说白了,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二懂二懂的),但又是很迷人的。
  不知道威尼斯有多少评委多多少少也抱持这样的猎奇之心?一部不错的电影,有了这种猎奇之心,就会在电影本身的质量之外加上很多分。我想,当年中国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获威尼斯银狮奖、越南陈英雄的《青木瓜之味》获威尼斯金狮奖也有点类似吧。异国情调永远都是一个诱惑,当这个诱惑摆在人们面前时,好奇心会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并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人们的判断力。我无意贬低《诱惑玛丽亚》《大红灯笼高高挂》和《青木瓜之味》,抛却它们的“异国情调”,也还是不错的电影,只是作为世界三大电影节之一的桂冠作品,它们应该说还没有那种分量。它们可以说取了巧,投了机,对了口味。越南和印度当下电影界的状态我不了解,但就我们中国来说,的确有很多比《大红灯笼高高挂》好得多的电影。
  但是,张艺谋给中国电影铺设了一个走向世界的平台,这个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而且,不管如何,我想,猎奇也是善意的。无论是很多外国人看中国,还是我们看印度或者越南,我想,都是善意的。对任何一种文化的认识了解,总是先从猎奇开始的。印度是一个数量上的电影大国,一年要生产三百多部电影,《诱惑玛丽亚》是印度电影第一次获世界级大奖,这种良性刺激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这就有了一个平台。亚洲电影引世人注目,自日本、中国、伊朗、韩国、越南之后,说不定以后要加上印度了。
  (原载《人民文学》2002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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