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现代女孩的速写
作者：陆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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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熟练的画家，刷刷几笔就勾画出一幅人物速写，小说《我爱小丸子》以流动欢快的叙述节奏，通过人物的内心独白和言行，勾画出一个二十一世纪新女孩——姜小姜的形象。从姓名外貌到性情爱好再到与女友的交往和对异性的渴慕，小说使我们看到一个简洁而又完整的人物形象。
小说一开篇就让姜小姜自报姓名并解释名字的由来。名字“不是父母那种格式化头脑想得出来的”，而是姜小姜自己改的，她自认为很好听，很可爱。至于父母起的名字叫什么，小说没有说，只说那名字曾被不少老师读错，可以想象那是个由偏僻的字构成的有些文化意蕴的名字。一个名字的起与改，体现了姜小姜跟父辈的截然不同，父母追求有意义，姜小姜喜欢的是好玩可爱，与众不同。同样，小说中，姜小姜给两个男性起的绰号——“奔4”和“迷迭香”，也体现了她的“起名观”。
姜小姜长得很漂亮，但不是传统审美意义上的白美女，而是现代审美意义上的黑美女，她皮肤略黑，“像一枚褐色的饱满松仁”。在着装上，她从不穿淑女装，而是“圆头圆脑装束，满身卡通图案，卡哇依(可爱)得让所有的人顿时苍老了好几岁”。
这就是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的姜小姜，她一出场就显示了反传统、反平庸的面目，她是新生的一代。这里所谓的新一代是指七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年轻人，他们生存的政治经济环境和前几代人完全不同，因此，无论从衣着打扮上还是人生追求上，他们都不同于前几代人。颇有点“横空出世，彻底改写历史”的气势。
除了描写姜小姜习惯上网聊天、会网友、网上购物之外，小说用大量笔墨描写的是她的两大主要性情爱好——喜欢小丸子和贪吃。
姜小姜喜欢卡通人物，尤其喜欢小丸子。
樱桃小丸子，你不认识她?就是那个永远三年四班，个子小小，身体圆圆的，梳着锯齿状刘海，充满幻想，心血来潮，贪吃贪睡，有时不讲理，小心眼，虚荣，但天真无邪，本能拒绝一切痛苦的小女生呀。我最喜欢看她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对着妈妈说‘靓女!环球选美冠军!’那副谄媚的样子，还有她犯困时那张不开的眼睛和看到好吃东西时浑身乱动的惊喜。……她是不是代表了所有女人的弱点，并且正因为如此才以一个小学三年女生而征服了大家?
作者不仅正面书写姜小姜对小丸子的看法，而且列举了另一些人的相反的看法：“很老很变态的人在那里说什么‘空洞搞笑’、‘幼稚化’，说这么多年轻人喜欢小丸子是‘拒绝成长’的表现。”在这场由报刊引发的论辩中，姜小姜抒发了自己对小丸子的极度喜爱，也发泄了对那些丧失了天真的成人的不免丑陋的心灵和行为的极度不满。
他看了吗?他那么一颗苍老干枯的心灵，他配看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搞笑，你根本不笑，你笑神经萎缩，你一肚皮官司满心的算计，一身的正气满脸的国家栋梁，像谁都欠你多还你少，这就叫有思想……
围绕小丸子展开的论争，鲜明地突出了年轻人与一般成人之间的代沟，这是由于年龄不同造成了不同的看法。同时，也表明了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与年龄无关)。姜小姜肯定小丸子，意味着肯定人的各种欲望，肯定人性的弱点的存在，肯定人生需要娱乐和欢笑，从而最终肯定一种不虚伪不做作的更自然更近人性的生命状态和生活方式。
与这种生活观念相一致的是姜小姜的贪吃。和小丸子一样，姜小姜爱吃、贪吃、嗜吃。去参加“只爱陌生人”联谊活动时，她一看见丰盛的菜肴，立刻收回“观察的目光”，分泌口水，一心一意恋上吃食。她沉浸在西班牙食品的色香味中，甚至感受到地中海的灿烂的阳光，“心花怒放”、“狼吞虎咽”、“有种幸福的眩晕感”……作者极尽笔墨描写了姜小姜的吃态吃相，使小说的字里行间都飘荡着诱人的香味。吃，乃是人的天性，无可厚非。贪吃，则是在正常的程度上过了那么一点点。在中世纪的文学名著《神曲》中，但丁把贪吃的人放在地狱的第三圈，视为人类不能节制的小毛病。姜小姜的贪吃是对那种理性的中规中矩的生活的一种反对，表明带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的人生才是一种自然的生命状态。
描画出姜小姜的外貌性情后，小说的大部分篇幅都是用来描写其情感世界荡起的一个个小涟漪。她的择偶条件不是漂亮，而是聪明。在同事中，奔4是她心仪已久的理想男朋友。奔4思维速度极快，工作能力强，所以被姜小姜赠送一个“奔4”的绰号。但姜小姜的笑却不能打动奔4，他对她视而不见，这使姜小姜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变成“幸福生活”(因为有一样东西想要而无法得到)。在闲暇的时间时，姜小姜也会和女友去参加一些联谊的活动。一次聚餐活动中，一个叫“迷迭香”的男孩喜欢上姜小姜，但姜小姜更喜欢奔4。小说的结尾部分描写奔4第一次单独约会姜小姜，然而惊喜万分的姜小姜听到的却是：他女朋友将从国外回来，他要结婚并且要离开公司。姜小姜从云端跌下来，悲伤得大哭一场。之后，她决定回家看小丸子，“和小丸子一起笑呀笑，一直笑到梦里”。
姜小姜的故事没有大团圆的结尾，但小说却以“笑呀笑”来结束，可见姜小姜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小丸子在姜小姜的生活中的作用也清楚地表现出来。姜小姜快乐的时候，可以不看小丸子，而她郁闷和悲伤时，则离不开小丸子，小丸子是她精神的安慰剂和过滤器。
至此，姜小姜的言行举止、喜怒哀乐都展现在我们眼前，一个“拒绝平庸，拒绝通俗，拒绝皆大欢喜功德圆满”，追求个性，追求时尚，追求享受娱乐率性洒脱的新一代女孩的形象也鲜活地浮现在我们面前。作者达到了她的创作目的。
另外，小说中有这样一句话值得我们注意，就是姜小姜曾说：“我又不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什么事都左思右想，一会儿自怜‘心太软、心太软’，一会儿哀叹‘很受伤、很受伤’，那些老哥老姐太惯自己的心了，心被宠坏啦!心是什么东西?那个敏感又麻烦的器官，我不想那么迁就它!”这句话是姜小姜对生于她前的六十年代人的一个看法，也流露了作者的创作动机，即作者是以六十年代的人为背景来突出七十年代后出生的人的“新”，或者说是在两者的比较中写出区别。这个推断也许不够充分，但作者在其他小说和创作谈中，的确表示了她对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人的兴趣。
七十年代后的年轻人，比六十年代的人，衣着新潮，爱好时尚，对待感情也轻松潇洒，而不幽怨感伤，他们喜欢轻松的快乐，不愿忧郁地深刻着。然而，两代人除了明显的不同以外，还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妨看看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叶贝贝，姜小姜的闺中密友，闻其名，看其淑女装，听其细声细气，可以看出她和姜小姜不一样。她喜欢上了迷迭香。迷迭香“穿一件青柠檬绿T恤，配一条两侧贴满袋袋的白裤子，头发弄成一个精神的前冲，丝丝直立，还有点亮亮的”。这装扮明显是“新青年”。他喜欢姜小姜不值得奇怪，有意思的是叶贝贝喜欢他，而姜小姜不喜欢他。姜小姜的理论是：会打扮自己的男生往往不可靠，“因为他更爱自己，而且他绝对喜新厌旧”。姜小姜喜欢奔4。奔4“永远是不动脑子的高级灰，永远那么沉着、那么低调，永远那么心不在焉”。喜欢小丸子的姜小姜同时也喜欢奔4，这很耐人寻味。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七十年代后出生的人，与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明显相异，又异中有同；截然分开，又相依相伴。这种简单又复杂的关系引发读者去思考，而作者也会在其他的作品中进一步诠释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