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2期


爱的涅槃

作者:王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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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嘱》是美国畅销小说家约翰·格里森姆于一九九九年推出的新作。格里森姆突破了自己过去的、读者习惯了的法律小说模式,用了几乎一半的篇幅描写主人公内特为寻找遗产继承人雷切尔在巴西偏远的原始生态保护区潘特纳尔的历险和见闻。展现了原始自然的力和美及其所唤醒的善良人性、所激发的对圣洁的苦苦追寻。让我们在沉闷的暗夜里终于看见了一线曙光,同时沐浴了一场洗礼——爱的涅?。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阅读体验之后,我的思绪久久地萦绕在小说所描写的那个世界里。看得出,小说仍然在不遗余力地鞭挞那种金钱世界里的丑恶行径,然而,当跟着格里森姆的思路前行时,我们会惊喜地发现一片崭新的天地。作者蓄足了笔势,正要给我们展现一种崇高的境界——稀有的、珍贵的挚爱。
  还是让我们先看看费伦世界里那些丑恶肮脏的人性吧!费伦这个私人财产全美排名第十的风流富翁,在风烛残年之际“老得玩不动了”之时,终于厌倦了所有的物质享受,意识到金钱是“痛苦的根源”。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他内心世界的异常孤独。他有三个前妻六个儿女,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他有一百一十亿美元的家产,却没有人们的关爱。他心中充满了对妻儿的极端仇恨,他恨他们不成器、堕落、贪婪、歹毒——他们像一群秃鹫围在他身边等待猎取他的一百一十亿美元的巨额遗产。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前妻和子女们的堕落与他本人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一生追求的只是自己的财富和享受,没有给他的妻儿任何人性的关爱。他对妻儿们丰厚的馈赠害了他们,把他们变成挥霍无度、冷酷无情的恶魔。在他行将就木之际,他们还盼望在他体内生出一个肿瘤,好早点结束他的生命,然后他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瓜分他的遗产了。费伦非常了解自己妻儿的德行,所以在遗嘱上大做文章,先后多次立遗嘱又毁遗嘱。最后他策划了一场以自杀为代价的、极其绝妙又极其恶毒的遗嘱骗局,一举剥夺了他们的继承权,把所有的财产给了他的一个无人知晓、远在天边的私生女儿雷切尔。可他并不疼爱这个私生女,他只想惩罚一下那伙秃鹫们。这是多么滑稽的人间亲情!夫妻、父子竟因为钱都丧失了人性,变成了可怕的恶魔。费伦那从容、果断、勇猛的自尽之跳,的确出乎人的意料,但毫无美感,因为那个行动散发出来的是阴险、狡诈、仇恨、邪恶。
  费伦“流着血,光着脚,裸露的躯体扭曲着,手臂上缠着一块布,显然已经死了”。他的妻儿们面对此情此景作何反应呢?请看:“他们低头伫立一旁,沮丧地注视着那块黑布,心里在盘算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看见特罗伊就不能不想到金钱。对于一个感情上很疏远的亲属——哪怕是父亲——的哀伤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对五亿美元的渴望。”这就是费伦的世界。我们的主人公内特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种种诱惑使内特这个杰出的律师堕落了。他酗酒吸毒,纵情声色,抛妻弃子,非法逃税,债台高筑,几度自杀未遂,几次住进康复中心。他几乎是不可救药了。但命运给他赢来了一次机会。
  受乔希指派,内特要去巴西寻找一百一十亿美元的继承人雷切尔。“他有一种逃脱的轻松感。逃离了沃尔纳特山(康复中心)和瑟吉奥,逃离了乏味的城市,逃离了因离婚和破产而招来的麻烦,也逃离了眼下和国内收入署的纠缠。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内特差点做出了永不返回的决定。”是的,“内特的潘特纳尔寻找雷切尔之旅是他从费伦世界走进雷切尔世界的旅程,是他寻回自我、回归本真的旅程,是他忏悔赎罪、克服恶习、净化灵魂的旅程。这一旅程如此惊心动魄,历经了飞机失事、狂风暴雨、舟覆迷路、重病缠身,象征着走向新世界的道路之艰难困苦、曲折迷离”。
  经历了千难万险,内特终于找到了雷切尔。在内特眼中的雷切尔“很苗条,长着一副骨骼突出的宽阔的肩膀”,“她的头发很短,是褐色的,已经开始花白了”,“她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几乎是靛蓝。脸上没有皱纹,也没有化妆。她应该有四十二岁,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就像一个从不知紧张和压力为何物的人”。在世界最大的沼泽地,在印第安人群中,内特看到了一个白种人,而且是很有气质和风度的美国中年女人,确实让他赏心悦目了。而更让他吃惊和不解的是雷切尔在一百一十亿美元面前,表现的是那样的平静,竟至于拒绝接受那笔遗产。
  雷切尔从医学院毕业后便加入了“世界部落传教团”,来到尚处于石器时代的南美原始部落治病救人,传播教义。她与秘鲁山脉的土著人共同生活了六年,又在巴西潘特纳尔的印第安人部落待了十一年。她吃的是木薯,住的是茅屋,睡的是吊床,用的是“原始得让人难以相信”的家具——“一只用藤条捆扎成的椅子,一张树桩作腿,干草当垫的靠椅”。然而,“她对这一切毫不在乎”,她在最原始的自然环境、最简单的生活和最无私的奉献中获得了最大的幸福。内特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慨,由衷地说:“她是我所见到的最幸福的人,甘于一辈子为那里的人工作。那是上帝的神谕。”雷切尔世界至此已大致呈现在读者面前了。然而,更令我们钦羡的是内特和雷切尔的短暂交往。雷切尔用她天使般的纤手抚慰了内特心灵世界的伤口,她用春风般的语言唤醒了内特善良的人性,她用圣洁的情怀指引内特认识了上帝。“你推崇金钱,内特,在你生活的文化中,一切都是以金钱来衡量价值的”。“这是一种悲哀的文化。人人生活在狂热之中。他们不停地工作,是为了能够买这样那样的物品以便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自身的价值是以他们拥有多少来衡量的”。“那么你的生活中没有上帝,你是个孤独的人,内特,我能感觉到你不认识上帝”。内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雷切尔每当和内特促膝而谈或握手祈祷之时,内特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冲动,他认识并爱恋上一个他过去绝不会理解的全新的人——雷切尔。在雷切尔的身边,内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舒畅,他赤着脚,光着上身,觉得这样的生活比“口袋里插着手机穿梭于法庭”的生活要“强多了”。他真想“一直这样呆下去……即使世界上最凉爽可口的啤酒也休想把他拉走”。
  在走进雷切尔世界的日子里,内特遭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磨难,同时也拥有了最大的幸福。经过这场洗礼,内特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变得乐于助人了,经常帮助菲尔祖父装修教堂的地下室。他在与他人相处时心中充满了爱、理解与同情。他不时地忏悔、祈祷、怀着无比的歉疚长途跋涉,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看望了前妻和儿女。当内特第二次踏上去潘特纳尔的旅程时,他心中的雷切尔已经成了圣洁的化身。在科伦巴医院雷切尔神秘的影子,一直牵扯着他的灵魂。然而,残酷的现实已为他们刚刚起步的爱之旅划上了句号。内特直到读了雷切尔的遗嘱之后,才真正理解了雷切尔。“她似乎知道他不会再醉了,他彻底戒除了酒瘾,远离了左右他生活的恶魔。她看到了他身上优点,知道他正在寻求新的生活”。
  格里森姆的《遗嘱》写的是美国社会的现实生活,但它更富于浪漫的色彩。费伦遗产案正在紧锣密鼓地审理,读者正待看出端倪,作者却宕开一笔,洋洋洒洒地浓墨重彩地去描绘内特在巴西偏远的原始生态保护区潘特纳尔的历险和见闻,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对返璞归真的生活方式的向往,展现了原始自然的力和美。与其说内特到潘特纳尔是寻找遗产继承人,倒不如说内特正像《西游记》中的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在雷切尔世界取得了人生的真经。作品用大起大伏的笔法,写出了雷切尔世界与费伦世界极大反差的人性和情感,使小说蕴涵了更深刻、更丰富的思想,让我们在阅读之后掩卷沉思一些更具深远意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