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曾为洋芋做“窑工”

作者:张金明




  自打“跳出农门”后,新的朋友场中,遇上饭局,我留心观察:大家点菜,提到洋芋则以“土豆”呼之。
  生活好了起来,闲吃海喝的场面多了,我住的小县城晚上也闹腾起烧烤。土豆竟也在烧烤摊子上占得一席之地:拳头大的一个土豆洗去泥后,削去皮,一分为八块,五块串一竹签;吃时,让这土豆串在油锅里炸熟,撒些洋味儿十足的胡椒粉即可。
  在吃要吃得悠闲吃得潇洒的红男绿女眼中,这土豆可与羊肉串争半壁河山。
  这时,大棚种植已在县城普及,菜农们似乎什么时候高兴就能叫各种菜蔬什么时候出现;洋芋也不例外。
  只不过,它一“洋气”,改头换面就以“土豆”的名儿与无所事事的吃喝混在了一起。
  在这种场合颇感寂寞的我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土豆叫“洋芋”时的那段岁月,想起我为它做“窑工”的情景。
  那时,包产到户不久,滇西的永平农作物多种两季,春末夏初收的是蚕豆、小麦,洋芋这样的“杂粮”,是名为“小季”;而秋天收的是谷、稻等“主粮”,是名为“大季”。小季时,村人多有种洋芋的。
  那一片一片的紫红土壤上,深绿而粗糙的掌形洋芋叶纷披挺立。阳历4月左右,枝叶间出现朵朵粉白的小花,花落处结一些小果,待这样的果子长到成人拇指大小时,已是5月左右,到墒里随便拔起一棵植株,就会拖泥带水地弄出一嘟噜一嘟噜的洋芋。
  这些农情,我和小伙伴们都懂。于是,我们到了田里,烧洋芋窑子。
  那时,孩子们嘴馋到田地里找谁家的作物解解馋是不算偷的(当然,吃不了乱丢,那是糟蹋,自然不包括在内)。嘴也馋的我最爱邀大家烧窑子。
  我们往往把人分三组:一组去扒洋芋,一组去田边地角捡柴火,一组去搜集土块。三组人马在选好的窑址会齐时,我出彩的时候就到了。
  我将较规则而且厚重粗大的土块围一圈作为窑基,窑基留一个缺口,缺口处放两块平整些的石头,石头上置一些中指粗细的棍子,做窑子的门楣。这之后,就大小搭配地使用手边的土块,分层逐圈地码上去,如鬼子的炮楼,但这窑子最后是要封顶的。封顶的工作最见功夫:手笨心粗的人屡封屡垮;经我手的土块相互咬合,一下就闭住了顶部。
  窑子砌好后的工作是烧窑。这事还是我做得好,张老大或李老幺去做的话,心急而贪功,柴草凑得过多,火往往易熄;手里吝啬呢,柴草凑得过少,就往往因为不经烧而浪费。我呢,就没了这些毛病。
  掌握火候又是烧窑子的关键。好多生手常常在窑内柴草没烧完、窑内壁没烧红的时候就慌着做下一道工序,结果是:洋芋不熟。
  我呢,避免了他们的错误:在整座土窑通红,热气逼人的时候,才投进适量的洋芋。
  投够洋芋后,我指挥大家用棍棒将土窑弄倒塌,再盖上一些没烧过的土块,敲击,使洋芋被盖得厚实,最后被热量焐熟。
  焐熟后的洋芋,轻轻一吹,黑灰即去,露出金黄的皮,这种带皮洋芋没入嘴,香味早已充斥五脏六腑。
  这香味搁在记忆里,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它使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农家乐”。
  毕竟,我曾为洋芋做过“烧窑工”,那时,它还没被我们喊做“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