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记忆中的米糕

作者:王学文




  米糕是故乡大别山的一种廉价食品,白白的米糕中央有一个红点,给人一种白里透红、喜气洋洋的感觉。
  在故乡的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双手捧出那盒米糕,往事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虽经岁月20多年不断的冲刷,仍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那是一盒作为寿礼的米糕,要送给我们的班主任沈老师。那年,他50岁,在他生日的那天,没有盛宴美酒,没有高朋满座。早已头发花白的他,陪我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学子一起上完两节晚自习后,又照例和往常一样,在熄灯铃响起时,站在我们班男生宿舍的门口,看着这些精力充沛的学生先后进入梦乡。50寿辰,对他来说似乎已经忘却,我们几个人却在熄灯铃响后一直处于假寐状态。按照“预谋”,我们在沈老师确认全宿舍都已入睡,准备返身回家时,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沿另一个方向跑步接近沈老师的行走路线,捧出同学们准备的寿礼——那盒米糕,道声:“生日快乐!”如镜的秋月洒下蓝雾似的月光,10个米糕顶着10个红点,捧在我们手上,像蒙中出现的花瓣,又像微亮的烛光。我们看到沈老师紧咬双唇,使劲皱起眉头,脸上那菊花状排列的皱纹显得更紧、更深。
  沈老师就是这样,一个30多年教龄的老教师,却总是不善言辞。有一次,我们几个“篮球痞”吃完晚饭就泡在球场上,直到球场上一片漆黑,教学楼灯火通明时,才觉得口渴难忍,纷纷冲向自来水龙头。正在这时,树下黑影里一声断喝:“别喝生水!”沈老师出现了,一手提着一个敞着盖的暖瓶,一手拿着一个搪瓷缸。也不知他在那黑影里蹲了多久,竟不早早催促我们去背书,而只是阻止我们喝生水。临近高考,我胡乱穿上一件七处开线、已经准备“下放”为抹布的衬衣。沈老师小声说:“先穿着背心,把衬衣给我。”我好一顿扭捏才勉强遵命。第二天,回到我手里的衬衣已经被细密的针线缝合得完好无损。后来师母告诉我,那是你们沈老师晚上回家踩缝纫机的成果。
  在老师们的陪伴下,数着3年的每一页日历、每一声电铃,攀过书堆爬出题海,终于从“789”的黑色隧道中麻木地穿越。30多个舍友各自七手八脚地打包、收拾物件,迅速作鸟兽散。天黑下来,瓢泼大雨打得屋顶嘭嘭作响的时候,3间屋的宿舍里只剩下连我在内的两个家住外地的学生。学生宿舍已经终止供电,屋里一片漆黑,我们两个默默地听着雨声。突然门一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们两个的名字。沈老师来了!我的心头猛地一热。沈老师收起雨伞,摸索着坐到我的床沿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不断地泼在地上,发出山间瀑布一样的响声,把一阵又一阵凉气送进闷热的屋里。依旧黑灯瞎火的宿舍,3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又是一轮明月夜,记忆中的那盒米糕,又一次浮现在我蒙的泪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