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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冠以"黄仁宇作品系列"而由三联书店5月间整体推出的黄氏四作--《万历十五年》、《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中国大历史》和《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以下分别由首字代之)--正此起彼落地出现在时下各个以人文社科类为主体的排行榜中。核其印数,《万》书自82年中华书局首印以来,书出三家之手,累计印数已逾十万册;《赫》书92年三联初版、此番合入"系列",印数近四万;《中》、《资》两书首印各两万五千册,三个月不到,一并批发殆尽,且市场需求仍在不断上扬,已呈旋风之势。这一系列由史家撰写的作品风靡若此,关注书业的人不禁要问:究竟风起何处? 对此,笔者做了若干电话采访,万圣书园总店店面的小李、小区和小隋既出于职业、亦出于兴趣而进行的随机录音采访更是提供了来自素不相识的读者的生动信息。 "我看《万历十五年》跟看小说似的,一口气读下来,硬是没放下。"《万》书写得好看,差不多是公认的。 "能把历史写成这样,能不爱读么?"另一位多年前读过《万》书今又购其"系列"的读者说,"当年读《万历十五年》,让我大吃一惊,不说万历皇帝,就说海瑞吧,以前我只知道他是个大清官,敢和皇帝作对,挺佩服他,读了黄仁宇的书,知道这些倒是不假,可味儿全变了,原来他还是个特别守旧的官僚,一味提倡节俭,连甜食都不准民间生产,不懂经济,只知道用道德和政治压力管理社会。他的几起几落也是复杂奥妙得很,远不是我能想象到的……总之我从此才觉得读史入了门,黄仁宇就算我的启蒙师傅吧,如今他又出了《中国大历史》,就更想知道他对整个历史怎么看了,能不买么?" 社科院文学所贺兆田认为,《万》书的好处之一是给人一种"历史切身感"。这该是史书独具的魅力吧,如果抽掉具体的、感性的东西,历史将变成可疑的概念和符号,而人们之所以读史,可不是为了听一堆教条。 许多访谈表明,多年以来《万历十五年》为黄仁宇在知识大众中树立了一个史家的品牌。支持这个品牌的当然少不了十数年明代漕运和财税的研究、百余册《明实录》的功夫,同等重要的,恐怕还有作者中年治史所阅历的人生世事,亦中亦西而养成的国际化和现代化的眼光。有了这样的雄厚底子,再设以"使历史专题的研究大众化"的目标--这一目标导致其通俗化的写法:剪裁史料上避免艰涩,切入时见微知著,描述上引人入胜。于是成就了一部"不伦不类"的作品,既不是学术书、也不是商业书,既不枯燥、也不浮躁,以至在众多的出版物中逸类超群,常销不衰。 当然,不论作者还是读者都没有满足于1587年这个"在历史上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于是有了另外三部远为宏观的作品及其更为广泛的读者群。 多数被询问到的读者表示他们相当在意黄仁宇的"美籍""华裔"(实指东西方)的双重背景。"这样的人讲出来的历史,至少不该是陈辞滥调吧?"一位"只是翻了翻"黄仁宇的年轻读者推断说。 考察黄仁宇的治史方法,不难发现,"从技术的角度看历史,而不是从道德的角度检讨历史",这一点迥异于以儒家传统为中心的正史观。而重归纳、重综合、试图从长时段看历史的研究风格也不同于美国汉学界主流的"显微镜"眼光,倒是深得法国年鉴学派的营养。 "技术的角度"指的是一个社会"在数目字上的管理"能力,即以"商业为主体的管制方式"替代"农业作基础的管制方式"的程度。在数目字上管理的先决条件,是"使全部经济因素概能公平而自由地交换","全民概归金融及财政操纵,政府在编制预算、管理货币、厘定税则、颁发津贴、保障私人财产权利时,即已普遍地执行其任务,而用不着张三挨打,李四坐牢"。换言之,"技术的角度"就是现代化的角度。 "这就是黄先生解读历史的主线",问及四年前开始接触和处理黄仁宇书稿的责任编辑潘振平,他说,"因此对中国读者而言,黄先生的历史著作有一种强烈的现实针对性。""他站在现代的立场上看待传统,分析为什么现代型的经济体制不能从传统社会的架构中脱胎出来;在中外历史上,以现代商业组织代替传统的农业组织其具体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显然易于激发当代人的共鸣,因为正面临着这样的问题。"读史跳出来并不容易,中国史家应当适当学一点",这位学史出身、编辑过《天朝的崩溃》、《陈寅恪的最后20年》等大量学术和准学术著作的编辑该不会是无感而发。 如果留意近年来社会心理的变化,不难看出,"大历史观"的畅销似乎打破了人们对宏观理论越来越谨慎乃至冷漠的态度,对此,资深编辑梁晓燕说,"一般的宏观历史观容易带有扩张性,给人一种霸气,而黄仁宇以一个史家的通达心态有意给历史留出许多缝隙。他着重于具有宏观信息的历史细部,体现出感性和理性的交融。""当然,历史专业的研究者难免会提出质疑,但就算汤因比也有不少史实错误,并没有妨碍《历史研究》成为伟大作品。"梁女士评价黄仁宇是一个"宽厚和成熟的历史学家",他的作品"通俗而有穿透力"。 "宽厚和成熟的历史学家"最好能碰上"宽厚和成熟的读者"。 有位历史专业的读者说,"也许因为《中国大历史》原是写给外国人的,《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原是写给报纸副刊的,难免受限定,不容易充分,但《万历十五年》却是踏踏实实的传世作品,至于《资本主义与21世纪》,我虽然还没看,但从作者关注的问题,我知道这家之言是非听不可的。" 另一位名叫黄震的大学法律系学生如是说:"他是否戴着一种新的有色眼镜,我难以预测,问题是他对我们的思想是否有新的帮助,对我们的生活是否有新的帮助。" 事实上,黄仁宇的读者群几乎涵盖各类职业,尤以受过高等教育的非历史专业者为主。如果不从职业而由心性划分的话,我们不妨借用北大历史系教授阎步克博士闲谈间的一种说法:无非两种。一种是本来就爱好历史的人,就象有人爱好武侠、有人爱好杂文;另一种是智者型的人,他们分布在社会的各个层面。 一位从商多年、曾受过良好教育的读者说,"象智谋大全、经商秘诀、谁谁必读那类的书怎能满足一个好商人呢?要想把握大势,还得多读黄仁宇这样的书,只可惜少了点。" 90年代忙碌的中国人于演义秘闻之外的严肃史书确已暌违得太久了,二十四史宛如隔世,通行的通史提不起精神,可信的不可爱、可爱的不可信,遑论既不可信又不可爱的呢?黄仁宇让人眼前一亮,把一条和明天一脉相承的昨天展现出来,与你细加评说。虽属一家之言,却也言之成理。恰逢你思之若渴的时候,这"旋风"之能刮起,也算是其来有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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