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鉴》(摘抄)(元)汤垕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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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鉴论画花鸟 元 汤垕 撰
唐人花鸟,边鸾最为驰誉。大抵精于设色,秾艳如生。其他画者虽多,互有得失。
历五代而得黄筌,资集诸家之善。山水师李升,鹤师薛稷,龙水师孙位,至于花竹翎毛,超出众史。筌之可齐名者,惟江南徐熙。熙志趣高尚,画草木虫鱼,妙夺造化,非世之画工所可及也。熙画花,落笔颇重,中略施丹粉,生意勃然。黄之子居宝、居寀,熙之孙崇嗣、崇矩,各得一家学。熙之下有唐希雅亦佳,多作颤笔棘针,是效其主李重光画法。后有长沙易元吉作花果禽畜,尤长獐猿,多游山林,窥猿狖禽鸟之乐,图其天趣。若赵昌惟以傅染为工,求其骨法气韵稍劣也。又如滕昌祐、邱庆余、葛守昌、崔白、艾宣、丁贶之徒,皆得其绪以成一家。要知花鸟一科,唐之边鸾,宋之徐、黄,为古今规式,所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也。
徐熙画花果,多在澄心纸上。至于画绢,绢文稍粗,元章谓徐熙绢如布是也。
唐希雅弟忠祚,花鸟亦入妙品,在易元吉之下。若用墨作棘针,易不能反之也。
黄筌枯木,信笔涂抹,画竹如斩丁截铁,至京见二幅,信天下奇笔也。
郭乾晖画鹰鸟得名于时。钟隐亦负重名,自谓不及,及变姓名,受佣于郭。经年得其笔意求去,再拜陈所以。郭怜之,以画传授,故与齐名。古人用心独苦如此。
崔白芦雁之类虽清致,余平生不喜见之。独有一大轴,绢阔一丈许,长二丈许,中浓墨涂作八大雁,尽飞鸣宿食之态。东坡先生大字题诗曰:“扶桑之前如瓮盎,天女织绢云汉上;往来不遣凤啣梭?谁能鼓臂投三丈。”云云,真白之得意笔也。
徽宗性嗜画,作花鸟山石人物入妙品,作墨花墨石问有入神品者。历代帝王能画至徽宗,可谓尽意。当时设建画学,诸生试艺,如取程文等高下为进身之阶,故一时技艺皆臻其妙。尝命学人画孔雀升墩障屏,大不称旨。复命余子次第呈进,有极尽工力,亦不得用者。乃相与谐阙,请所谓。旨曰:“凡孔雀升墩,必先左脚。卿等所图,俱先右脚。”验之信然,群工遂服。其格物之精,类此。
当时承平之盛,四方贡献珍木异石,奇花佳果,无虚日。徽宗乃作册图写,每一枝二叶十五版作一册,名曰《宣和睿览集》,累至数百及千余册。余度其万几之余,安得工暇至于此?要是当时画院诸人仿效其作,特题印之耳。然徽宗亲作者,余自可望而识之。郓王,徽宗第二子也,能画花鸟,克肖圣艺。墨花妙入能品。尝见一卷后题年月日臣某画进呈。徽宗御批其后曰:“览卿近画,似觉稍进,但用墨粗,稍欠生动耳。后作当谨之。”以此知一时诸王留心于画者,皆如此也。
●画鉴论人物画 元 汤垕撰
曹弗兴古称善画,作人物衣纹皴绉,画家谓:“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宣和内府刻意摉访,不过《兵符图》一卷。余尝见于一人家,上有绍兴题印,笔意神采,疑是唐末宋初人所为也。
卫协,晋人也,唐《名画记》品第在顾生之上,世不多见其迹。画谱所传《高士图》、《剌虎图》余并见之,唐末五代所为耳,真迹不可得见矣。
顾恺之画如春蚕吐丝,初见甚不易,且形似时或有失,细视之,六法兼备,有不可以语言文字形容者。曾见《初平叱(起)石图》、《夏禹治水(图)》、洛神赋、《小身天王》,其笔意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皆出自然。傅染人物容貌,以浓色微加点染,不求藻(晕)饰。唐吴道子早年常摹恺之,位置笔意,大能仿佛。宣和、绍兴便题作真迹,览者不可不察也。
陆探微与顾恺之齐名,余平生只见《文殊降灵》真迹,部从人物共八十人,飞仙四,皆各有妙处。内亦有番僧手持骷髅盂者,盖西域俗然。此卷行笔紧细,无纤毫遗恨。望之神采动人,真希世之宝也。今藏秘府,后见《维摩诘像》、《观音像》、《摩利支天像》皆不逮之。张彦远谓风神遒举,笔力顿挫,一点一画,动觉新奇。非虚言也。
展子虔画山水法,唐李将军父子多宗之。画人物描法甚细,随以色晕开。余尝见故实人物春山人马等图,又见北齐后主《幸晋阳宫图》,人物面部神采如生,意度具足,可为唐画之祖。
六朝人画《鲁义姑图》,一兵士持戈作勇猛之势,义姑作安祥答问之态。弃所生子于地,作畏惧急挽母衣之状。而所抱之子以两手抱义姑之项,回视兵士,一一如生。笔法细润,傅色鲜明,望而知其非唐画。旧藏申屠大用家,今归义兴王氏。王藏旧画三百轴,此为最也。
阎立本画《三清像》、《异国人物职贡图》、《传法人物大士(太上)像》、《五星像》皆宣和、昌明物,余并见之。及见《步辇图》画太宗坐步辇上,宫人十余与辇,皆曲眉丰颊,神采如生。一朱衣髯官执笏引班,后有赞普使者,服之团花衣,及一从者。赞皇李卫公小篆题其上,唐人八分书赞普辞婚事。宋高宗题印字。真奇物也。
王芝子庆家收阎令画《西域图》,为唐画第一。赵集贤子昂题其后云:“画惟人物最难,器物举止,又古人所特留意者。此一一备尽其妙,至于发采生动,有欲语状,盖在虚无之间,真神品也。”
吴道子笔法超妙,为百代画圣。早年行笔差细,中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人物皆有八面,生意活动,方、圆、平、正,高、下、曲、直,折筭停分,莫不如意。其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世谓之吴装。弟子甚多,如卢楞伽杨庭光其尤者也。五代宋繇亦能仿佛,终不甚似,览者当意得之。常见道子《荧惑像》,烈焰中神像威猛,笔意超动,使人骇然,上有金章宗题印,秘在内府。又见《善童》二灯、《摩诸天像》、《帝释像》、《木纹天尊像》及《行道观音》、《托塔天》、《毗沙门》神等像,行笔甚细,恐其弟子辈所为也。
慰迟乙僧外国人,作佛像甚佳。用色沉著,堆起绢素而不隐指。平生凡四见真迹,要不在卢楞伽之下。杨庭光学吴生行笔甚细而不弱,画佛像多在山林中,杂画一一臻妙。
范长寿《醉道士》图曾见二本,皆直轴。笔法紧实可爱,用色亦润。
蜀人画山水、人物,皆以孙位为师。龙水尤孙位所长者也。世言孙位画水,张南本画火,水火本无情之物,二公深得其理。常见孙位《水宫图》,鱼龙出没于海涛,神鬼变灭于云汉,览之凛然,真杰作也。
唐无名人画至多,要皆望而知其为唐人,别有一种气象,非宋人所可比也。
王右丞维工人物、山水,笔意清润。画罗汉佛像甚佳。平生喜作雪景、剑阁、栈道、骡冈、晓行、捕鱼、雪滩、村墟等图。其画《辋川图》世之最著者也。盖胸次潇洒,意之所至,落笔便与庸史不同。
周昉善画贵游人物,善写真,作仕女多浓丽丰肥,有宝贵气。
张萱工仕女人物,尤长于婴儿,不在周昉之右。平生凡见十许本,皆合作。画妇人以朱晕耳根,以此为别,览者不可不知也。
李升画山水常见之,至京师见《西岳降灵图》,人物百余,体势生动,有未填面目者,是其稿本,上有绍兴题印,若无之则为以为唐人稿本也。
常见纸上画一人一骑甚佳,后题永徽年月日太原王宏,不知宏为何人,遍考不出。信知唐人能画者固多,纪录不能尽也。
仕女之工,在于得其闺阁之态。唐周昉、张萱,五代杜霄、周文矩,下及苏汉臣辈,皆得其妙,不在施朱傅粉、镂金佩玉,以饰为工。余尝见《宫女图》,文矩笔也。置玉笛于腰带中,目观指爪,情意凝竚,知其有所思也。又见文矩画《高僧试笔图》,见钱唐民家一僧攘臂挥翰,旁观数士人,各啧啧之态,如闻有声。真奇物也。
陆晃画人物极工,元章《画史》称其《庶人章》,余尝从同里叶氏见之,描法甚细而有力。又有《解厄天官像》等数图,皆晃画自有二种,细者为工。
李后主命周文矩、顾闳仲图《韩熙载夜宴图》,余见周画二本,至京师见闳仲笔,与周事迹稍异。有史魏、王浩题字,并绍兴印,虽非文房清玩,亦可为淫乐之戒耳。
周文矩画人物宗周昉,但多颤掣笔,是学其主李重光书法如此。至画仕女则无颤笔。
卫贤,五代人,作界画可观。余尝收其《盘车水磨图》佳甚,又见王子庆《驴鸣图》亦佳甚,但树木古拙,皴法不老耳。
胡翼工画人物,关仝画山水,人物非其所长,多使翼为之。僧贯休画罗汉高僧,不类世俗貌。
五代妇人童氏画《六隐图》见于宣和画谱,今藏于山阴王子才监簿家,乃画范蠡至张志和等六人乘舟而隐居。山水、树石、人物如豆许,亦甚可爱。
顾德谦《萧翼赚兰亭图》在宜兴岳氏,作老僧自负所藏之意,口目可见。后有米元晖、毕少董诸公跋。少董毕良史也。跋云:“此画能用朱砂石粉,而笔力雄健,入本朝诸人,皆所不及。比邱尘纳柄指掌,非盛称《兰亭》之美,则力辞以无。萧君袖手营度瑟缩,其意必欲得之,皆是妙处。”画必贵古,其说如此。又山西童藻跋云:“对榻僧靳色可掬,旁僧亦复不悦。物果难收取哉。”
唐人画《李八百妹洗黄庭经图》,曾于司德用家见一本。万山中一白衣妇女人踞地临溪,洗一本经,经之亮光烛天,殊不知其意也。
胡瓌画番部人马,用狼毫制笔,疏渲骏尾,紧细有力。至于穹庐什物,各尽其妙。司德用家《啗鹰图》,真妙品也。
李伯时宋人物第一。专师吴生照映前古者也。画马师韩幹,不为著色,独用澄心堂纸为之。惟临摹古画用绢素著色,笔法如行云流水,有起倒。作《天王佛像》全法吴生。士人高仲常专师伯时,仿佛乱真。至南渡吴兴僧梵隆亦师伯时,但人物多作出水纹,稍乏神气,若画马则全不能也。伯时暮年作画苍古,字亦老成。余尝见《徐神翁像》,笔墨草草,神气炯然。上有二绝句,亦老笔所书,甚佳。又见伯时摹韩幹《三马》神骏突出缣素,今在杭州人家,使恐不能尽过也。
石恪画戏笔人物,惟面部、手、足用画法,衣纹乃粗笔成之。
武岳,长沙人,尤长于天神、星像,用笔纯熟。其子洞清能世其学,过父远甚。凡世间星像、天神、药王等像,传流甚多,神妙不俗,大抵与武宗元相上下,而神采胜之。宗元《朝元仙杖图》昔藏张君锡家,今归杭人崔氏,尽一匹绢作五帝朝元,人物仙杖,背项相倚,大抵如写草书,然亦奇物也。
●画鉴论画山水 元 汤垕撰
李思训画著色山水用金碧辉映,为一家法。其子昭道,变父之势,妙又过之。时人号为大李将军小李将军。至五代蜀人李升工画著色山水,亦呼为小李将军。宋宗室伯驹字千里,复仿效为之,妩媚无古意。余尝见《神女图》、《明皇御苑出游图》,皆思训平生合作也。又昭道《海岸图》,绢素百碎,粗存神采,观其笔墨之源,皆出展子虔辈也。
王右丞维工人物山水,笔意清润,画罗汉佛像至佳。平生喜作雪景、剑阁、栈道、骡网、晓行、捕鱼、雪滩、村墟等图,其画《辋川图》世之最著者也,盖胸次潇洒,意之所至,落笔便与庸吏不同。
王洽泼墨成山水,烟云惨淡,脱去笔墨畦町。余少时见一幅,甚有意度。今日思之,始知为洽画,再不可见也。
陆瑾江南人,画《捕鱼图》,大抵宗王右丞,妩媚过之。又常见《溪山风雨图》,亦佳。
董源《夏山图》今在史崇文家,天真烂漫,拍塞满轴,不为虚歇烘锁之意,而幽深古润,使人神情爽朗。古人行山阴道中,应接不暇,岂意数尺败素,亦能若是耶?
董源天真烂漫,平淡多姿,唐无此品,在毕宏上。此米元章议论。唐画山水,至宋始备,如源又在诸公之上。树石幽润,峰峦清深,蚤年礬头颇多,暮年一洗旧习,余于秘府见《春龙出蜇图》。黄子久虞邱子藏《春山浮岸图》、《秋山图》及《窠石》二帧,于人间约见二十本,皆其平生得意合作。
元之后有钟陵僧巨然及刘道士。刘与巨然仝时,画亦仝,但刘画则以道士在左,巨然则以僧在左,以为别耳。要皆各得源之一体。至米氏父子用其遗法,别出新意,自成一家。然得源之正传者,巨然为最也。
董源山水有二种:一样水墨礬头,疏林远树,平远幽深,山石作麻皮皴。一样著色,皴文甚少,用色穠古,人物多用红青衣,人面亦用素粉者。二种皆佳作也。
营邱李成,世儒业,胸次磊落有大志,寓意于山水。凡烟云变灭,水石幽闲,平远险易之形,风雨晦明之态,莫不曲尽其妙。议者以为古今第一。传世者虽多,真者极少。元章平生只见二本,至欲作《无李论》。盖成平生所画,只自娱耳。既势不可逼,利不可取。宜传世者不多。宣和御府所藏一百五十九卷,真伪果能辨耶?
翟院深临摹仿佛乱真,若论神气则霄壤之分也。宋复古、李公年、王诜、陈用志皆宗师之,得其遗意,亦足名一世。郭熙其弟子中之最著者也。
范宽了中正。以其豁达大度,人故以宽名之。画山水初师李成,既乃叹曰:“与其师人,不若师诸造化。”乃脱旧习,游京中,遍观奇胜,落笔雄伟老硬,真得山水骨法。宋世山水超绝唐世者,李成、董元、范宽三人而已。尝评之:董元得山之神气,李成得山之体貌,范宽得山之骨法。故三家照耀古今,为百代师法。宽尤长雪山,见之使人凛凛。其徒黄怀玉、纪真、商训。然黄失之工,纪失之似,商失之拙,各得一体。若怀玉刻意临摹其雪山,遇得意处,浅意未易断也。
郭熙,河阳人,宗李成,善得烟云出没、峰峦隐显之态。尝论画山曰:“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沐,冬山惨淡而如睡。”观其议论可知其画也。仆平生见真迹约五十本,然纸佳者不过一二十轴而已。然山顶峻险,学者苟失其意,竟成偏薄,无云深林密之态,后世杨士、顾谅学之。
米芾元章天资高迈,书法入神。宣和中立书画学,擢为博士。初见徽宗进所画《楚山清晓图》,大称旨,复命书《周官》篇于御屏。书毕掷笔于地,大言曰:“一洗二王恶体,照耀皇宋万古。”徽宗潜立屏风后,闻之不觉步出,纵观称赏。元章再拜求索所用端砚,因就赐。元章喜拜,置之怀中,墨汁淋漓朝服。帝大笑而罢。其为豪放类若此。作画喜写古贤像,山水其源出董源,天真活泼,怪怪奇奇,时出新意,惜传世不多耳。其子友仁字元晖,能传家学,作山水清致可掬,亦略变其尊人所为,成一家法。烟云变灭,林泉点缀,生意无穷。平生亦见珍玩,不轻易予人。当时翟耆年有诗云:“善画无根树,能描朦□[月+董]云,如今身贵也,不肯与闲人。”为世贵重如此。予平生凡收数卷,散失不存。今但有一横披纸画,上题数百行字,全师董元,真元晖第一品也。其弟友知亦善画,亦能书。元章云:“幼儿友知代吾书碑,及乎大字,更无辨。”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每示简可使令嗣书,谓友知也。
常州太和寺佛殿后壁,有徐友画水,名《清济贯河》,中有一笔,寻其端末,长四十丈,观者奇之。友之妙岂在是哉?笔法既老,波浪起伏,得其水势,相对活动,愈看愈奇。兵火间寺屋尽焚,而此殿巍然独存,岂水能压之邪!
金人王庭筠字子端,画枯木竹石山水,往往见之,独京口石民瞻家《幽竹枯槎图》、武侯陵刘进甫家《山林秋晚图》画上逼古人胸次,不在元章之下也。
金人杨秘监画山水,全师李成。
任询字君谟,金国人,草书入能品,画山水亦佳,在王子端之下。
王士元善画山水屋木,《宣和画谱》止于山水部收《山水阁图》一卷,至称其兼有诸家之妙。人物师周昉,山水师关仝,屋木师郭忠恕,凡所下笔,皆极精微,却于《宫室叙论》中贬之云:“如王士元辈可以隶皁目之。”议论相反者每如此。
高克明山水虽工,不免画人之习,无深厚高古之气。赵干画山水多作江南景,画致不俗。杭人收其《秋涉图》,上有宣和题印甚佳。
翟院深学李成画山水,临摹逼真,自作多不佳。世所有成画,多此人为之。
王齐翰画佛像神仙山水笔法虽佳,不免进俗。若入细者固胜。
燕文贵作山水细碎,清润可爱,然取得气骨无有也。裴文睨工画有声,然形似有之,古亦不足也。
李伯时摹李将军《海岸图》,虽摹昭道法,至于笔意水痕林藂处,不能脱其习。此卷在京师人家。
孙太古《湖滩水石图》在浙石民瞻家,双幅长轴,中画一石高数尺,湍流激注,飞涛走雪,听之似觉有声,笔法甚老,黄筌不能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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