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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红楼》末世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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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与平儿的情份,表现在几次怡红院内的下人事情,平儿都遮挡,息事宁人,为护住宝玉的面子,为他不生气。这是一种升华了的友谊,一种难得的大家庭内勾心斗角之外的体贴之情。
寄身恶人凤姐之侧,平儿这个人还有些可爱处,也就在于她自己能够作主的地方,比如对尤二姐,她能够尽一份人情,没有忘记自己身份,能以善待人。
对宝玉与众女性的情感度数把握不准,是戴画的通病。
如一幅“晴雯撕扇”,晴雯之妖冶状,恰似王夫人的指责:“狐狸精”。其实晴雯平时在怡红院内操心勤谨,单纯无邪。她临死时还不服气,对宝玉说:“我虽然生得好些,并没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咬定我是狐狸精?”但戴画的晴雯形貌风骚,却不是芙蓉女儿的冰清玉洁之姿。戴画冤枉晴雯了。
同样“五儿待夜”图也承其妖娆作派。将宝玉思晴雯偏于“色”了。一篇《芙蓉女儿诔》如何作出?
按高续,其时宝玉因失通灵,性格呆滞,五儿尚且嫌弃。可见五儿与晴雯不可相比。此意画中无有。本应该是:见其形而思其人,却不得其精魄,知为另外之人也。此画中宝玉神志应为恍惚也。
人物分寸把握失当的,如“贾母救孙”,画中贾母威严有余,心疼气急不足。
“鸳鸯抗婚”一幅,书中有说,当鸳鸯突然跪下哭诉,一面打开头发绞断,李纨见势不雅,已经急忙带着众千金规避了。
而戴画上却是李纨与诸小姐们依然木立凝听。此非贾府大家之礼也。那伯父辈贾赦要娶小老婆的事,岂是小姐们可以凝听的?非礼勿听也。
描画女奴生活的“小红受斥”,两个大丫头认为小红没有给宝玉倒水的资格,那一副悠然自命的神情,小红则手足无措。画出了“红楼”的另一层世界。历来主子收拾奴才,不如奴才收拾奴才更彻底。正是她们这一副“二主子”的暗威,令小红放弃宝玉之图,另寻贾芸之恋,后来反而跳出火坑,另得生路。
“袭人告密”,以及“秋桐恶语”等图尤为生动,还有“芳官闹婆”等这些内容,似乎更加符合戴氏活泼的画风。比之“雪中众艳”“贾母赏月”等图之呆笨,更令人感觉画家笔力于雍容不足,于生动浅俗则绰约自如。
而“妙玉烹茶”、“宝钗扑蝶”、“黛玉葬花”等著名情节,皆未见有新处。
反而是贾雨村路遇冷子兴这样的情节,设计出郊野“脚店”,表现出一个在下层奔走,伺机而跻身势利场的小人来路。也表现贾府处于京都舆论的轴心,竟至于成为“脚店”话题。这类画意,倒很适合于《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一类故事。戴氏若试画出,必然生机盎然。
其实,人们一直以为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含蓄典雅凝重,在中国社会生活中并不占主导地位。世俗与官场市侩的狡诈油滑,是非多端,泼皮无赖,比比皆是。尤其明清社会,已经小有资本萌芽,市井之风渐入豪门。王熙凤一类人物的产生就早离了《四书》《五经》的谱,社会潮流早已经不是贾政之流可以把握得住的了。
一个贾雨村在全书中从头到尾左右逢源,忘恩负义,残害善良,却如鱼得水,金钱、美色、门路、气势皆一一到手。形似良儒志士,实则虎狼之徒。贾府的顶梁之柱贾政满口圣人之言,实则善恶不辨,为贪吏大开仕途,为亲戚开脱死罪。周围一班假斯文的小人,竟奉为“清客”。不贤不德、邪门歪道的赵姨娘,则是他的枕边人。
一个世泽三代的国公贵族府中,上上下下偏爱商人气息小惠小恩的薛宝钗,而冷落一身书香的林黛玉。所谓“诗礼簮缨之族”,却是如此势利浅俗。其传统的精神早已经空空。
贾琏于家丧国丧中娶二房,王夫人以儿媳之身份决策抄检大观园。这都是有违纲常的败家之象。
凤姐生日宴后撞见丈夫偷情,并诅咒她早死。秦可卿丧典倍极哀荣,却托梦凤姐准备后来光景。乐极生悲之兆头处处显现。正如本书一开头演说荣国府的冷子兴所言,是表面荣华,内里衰落。看热闹的只道是一部盛世《红楼》,看得透的才知道是一部末世《红楼》。
戴画属于“看得透”者。故戴画的是一部末世《红楼》
岂止看透,他处处揭示书中不忍明写或不便明写的“马脚”于“麒麟皮下”。
《红楼》一书,因出于“文字狱”盛行时代,阴风遍地欲杀文人。所以声明所写“亦非伤时骂世之旨“,皆是“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并明言忌讳“伤时骂世之旨”。
而戴氏所画,则正是捅出了此书的“伤时骂世之旨”。试问,迎春停尸之室,则其夫拥裸女淫乐。一个混帐透顶的场景。而贾家竟无人与之理论。此等情景,还不该骂吗?而王夫人手拉袭人,密室中定下晴雯死罪,花某人却做稳了怡红院的二房,蛇蝎之人盘据,芙蓉女儿死逐。
薛宝钗时常执扇,作雍雍大度状,联手花蛇蝎袭人,进军怡红院也。
可叹黛玉晴雯之类只知道花谢花飞,那里对付得了这般阴谋套路?
仿高鹗后续之文所画出的“宝玉伴妻妾”,则宝玉已无精打采,妻妾亦皆拙装,显出日子走下坡路的光景。宝玉百无聊赖,灵窍已灰。宝钗也只赢得个“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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