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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详红楼梦--改写与遗稿(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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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甲辰本也是根据戚本增删改写的,与庚本无干。删惜春谜,大概因为与第五回犯重,而又排列得较死板,四春顺序下来。删去贾政失眠一段,想必因为太娘娘腔多愁善感。删去回末那场精彩的小戏,正是因为凤姐的对白与甲辰本新添的宝玉制谜冲突。程甲本又把后两段都恢复了。
甲辰本并没说竹夫人谜是谁的,因为这流行的民间谜语太粗俗了,一说穿是宝钗的,就使人觉得不像,宝钗怎么会写得出“恩爱夫妻不到冬”这种话?甲辰本这一段相当技巧,程本却给添上“宝钗的”。
但是甲辰本宝黛钗三人制谜下有批注:“此黛玉一生愁绪之意:”,“此宝玉之镜花水月”,“此宝钗金玉成空”。大概也就是改写此回的人自批,免得读者不懂。批语与正文中明点又不同些,因为不过是批者的意见,读者可以恍恍惚惚将信将疑。
改这一回的,如果不是作后四十回的续书人,至少有续书的计划,而且也是写宝玉娶宝钗后出家。他不是梦觉主人,因为此本的“梦觉主人序”是这样结束的:
书之传述未终,余帙杳不可得;既云梦者,宜乎留其有余不尽,犹人之梦方觉,兀坐追思,置怀抱于永永也。
不是蓄意续书者的话。
这篇序开始说:
辞传闺秀而涉於幻者,故是书以梦名也。夫梦曰红楼,乃巨家大室儿女之情,事有真不真耳。红楼富女,诗证香山;悟幻庄周,梦归蝴蝶;作是书者籍以命名,为之“红楼梦”焉。
显然书名“红楼梦”,通篇没提“石头记”。而且此本目录前、每回前后、每页中缝都标明“红楼梦”三字(见周汝昌著“红楼梦新证”第一○二五页)。迄今误作“甲辰本‘石头记’”,大概是因为当时(一七八四)“石头记”脍炙人口,“红楼梦”没人知道,书商见是同一部书,另加题页,采用“石头记”书名。
当然,续书人也用“红楼梦”这名字。这一个巧合,与甲辰本改第二十二回的人与序之间的矛盾,有一个可能的解释:此本是续书人的前八十回,后四十回还没写完,或是起初不被接受,但是此书的八十回本是有市价的,十分昂贵,所以已经传抄了出去,成为一个独立的单位,辗转落到梦觉主人手中。
戚本贾政猜惜春制谜后,自忖四姊妹制谜都是不详之兆,个别分析,这一段太漏骨,破坏了预言应有的神秘气氛,文笔也乏弱。下接宝钗制谜。庚本在惜春的谜语后截断,回后附记宝钗制谜,不管是作者自己还是批者写给作者的备忘录,都是摘录删文中保留的一个谜语,并非摘录一回本背面破损的阙文,其理甚明。因此庚本此回与全抄本第二十四回同一情形,都是回末改写抽换,而缺改稿。
畸笏似乎不会没有看过原有的第二十二回,但是因为一贯的不提改写,只说“此回未补成而芹逝矣”,“补”可能是指回尾破失,也可能是未完待续,完全无视於戚本此回的存在。
第二十二回与第六十三回同是从最早的早本里保留下来的,而太虚幻境的预言写得比较晚,相隔的年数太久,因此一部份与这两回的预言重复。太虚幻境在此书是后进,再加上贾瑞的故事中的线索,可知太虚幻境是跟着“风月宝鉴”一起搬过来的,原名“太虚玄境”,吸收入此书后改名太虚幻境。这是在十载五次增删中。有了太虚幻境,才有金陵十二钗薄籍,有红楼梦曲。因此“增删五次”后,书名改为“金陵十二钗”,畸笏又主张用“红楼梦”为总名。
金陵十二钗都属於薄命司,因此预言湘云早寡。本来她是与卫若兰白头偕老的。“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是从早本保留下来的回目。这大概是“白首双星”的谜底。
一七六七年畸笏惋惜“后数十回”内的卫若兰射圃文字遗失了,显然“后数十回”其他部份尚在。次年一七六八,乾隆三十三年永忠作“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诗三首。墨香名额尔赫宜,是曹雪芹的朋友敦诚敦敏兄弟的叔父,但是比敦诚还小十岁(见赵冈著“红楼梦新探”第一三四页)。他没有“庚辰秋月定本”的八十回本“石头记”,只有一七五四本前的百回“红楼梦”,里面想必缺卫若兰射圃回,像“庚辰秋月定本”之缺第六十四、六十七回。
百回“红楼梦”里贾家没有抄家,获罪后荣府仍聚居原址,“散场”在获罪前,宝玉迁出园去,探春远嫁,黛玉死了。迎春之死大概也在这时候。太虚幻境预言迎春婚后“一载赴黄粱”,“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她是秋天出嫁的。合看第二十六与第六十九回批语,后文有潇湘馆“落叶萧萧,寒烟漠漠”,是黛玉死后“对镜悼颦儿”。“落叶萧萧”,又是秋天了。
自一七五四本添写抄家,一七六○初叶写狱神庙,关於“抄没、狱神庙诸事”,代替原有的获罪一回。八十回后获罪前的几回不受影响,不需要改。这几回其实是百回“红楼梦”的高潮。因为避讳抄家,写荣府受的打击较轻,而将重心移到时间的悲剧上,少年时代一过,都被逐出乐园。此后祸发,只毁了宁府,荣府的衰落不过加速与表面化。第七十二回林之孝已经在说“家道艰难”,建议遣散一部份婢女奴仆,出事后实行遣散,导致袭人之去。去后终于与蒋玉函一同奉养宝玉宝钗夫妇,成为末一二十回的一条主线。
直到一七六八年,作者逝世后五六年,自八十一回起的这几回定稿还保存在百回“红楼梦”里,结果竟失传了。
在长期改写中,早先流传出去的抄本一直亦步亦趋,跟着抽换改稿。为了节省抄工,各本除了甲戌本都可以称为百衲本,回为单位,或是两回为单位,原是一大回;也有几回连在一起的整大块早本,早本中又有保留下来的更早的本子。连甲戌本也原封不动收编了一册搭一回的一七五四本——头五回。
早本陆续抽换,一一变成今本,只有百回“红楼梦”也许因为是较晚的本子中唯一完工的,有些书主舍不得拆成八十回本,所以迟至一七六○末叶还有。八十回后的几回定稿,与改抄家后有问题的几回,以及“花袭人有始有终”、“撒手”诸回的初稿,都保存在百回“红楼梦”里,而终于散失,不能不归罪於畸笏等一两个还在世的人。畸笏只在忙着收集散批为总批,大字抄作正文,抬高批者的地位,附骥流传。
因此遗稿分三批:①一七六○初叶写的“五六稿”:茜雪红玉——有别于巧姐的——狱神庙回——至迟也在一七六二下半年前——与贾芸探庵回;“花袭人有始有终”等改写的三四回;为借阅者遗失。改写的末回“悬崖撒手”大概不在内,那就一共遗失了六七回。
②自八十一回起数回,定稿。
③自八十几至九十几回,除获罪一回未茜雪红玉狱神庙回取代,写荣府败落后仍住府中,与“五六稿”不连贯。内有“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一回。
第二、三两项在百回“红楼梦”;里,一七六八年尚在。
永忠一七六八年写的“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的诗收在他的“延芬室集”中,上有瑶华眉批:“弟红楼梦非传世小说,余闻之久矣,而终不欲一见,恐其中有碍语。”出诗集距作诗,中间又隔了一段时间。瑶华所说的“红楼梦”恐怕已是三十年后的刻本了——抄本出名的是“石头记”。永忠明义所见的“红楼梦”抄本“世鲜知者”。瑶华不会“闻之久矣”。
八十回本“石头记”出了名,而未完,很神秘,书中又暗示后文有抄家,当然引起种种传说,以为是后部有问题,被删去,或是作者家里人不敢拿出来。瑶华甚至於都不敢看,怕里面有碍语。作此批的时候永忠还在世,就可以告诉他百回“红楼梦”里贾家没有抄家。其实加抄家后内容也绝对无碍。
来总结一下:
一七五四本前,书名“红楼梦”时期已有林红玉,一个怡红院的丫头,难得有机会接近宝玉。第二十四回宝玉初见红玉一节内,晴雯有母亲,是晴雯与金钏儿的故事还没分裂为二的早本,因此宝玉初见这一场是旧有的。此外明义“题红楼梦”诗中咏小红的一首写宝玉替她梳头,这一场今奔改为第二十回麝月篦头一段。
一七六○本改写红玉与贾芸恋爱,脂砚在一七五九年冬批书,显然感到意外。有个批者推测贾芸“后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可见原有的“后卅回”“后数十回”内没有贾芸,是一七六○本新添的一个人物。
红玉调往凤姐房中,也是个新发展。调去后只有第二十九回清虚观打醮大点名与第六十七回莺儿口中提到她。戚本第六十七回此处作丰儿,没有红玉。戚本此回异文既多又坏,但是异文中的吴语“小人”与第五十六回相同,所以戚本此回还是可靠的。显然是一七六○本添写红玉去伏侍凤姐之后,才把此回的丰儿改为红玉。但是“庚辰秋月定本”缺第六十四、六十七两回,因此是一七六○年后改的。一七六二年冬作者逝世前,此回又改写过一次,而且已经忘了上次兴儿改在二门上当值,总至少隔了一两年。丰儿改红玉该是一七六一年左右。
第六十七回分甲(失传)、乙(戚本)、丙(全抄本)、丁(武裕庵本,己卯本抄配)四种。甲衔接今本第六十八回,回内凤姐发现偷娶尤二姐时,贾琏还没到平安州去。
参看此回与第六十三、六十五回各本歧异处,可知作者生前最后两年在提高尤三姐的身分,改为放荡而不轻浮。
第五十六回有一点与第六十七回乙矛盾。此点经第六十七回丙改写,而仍旧与第五十六回矛盾。第五十六回显然与第六十七回乙、丙都相隔很久。第六十七回是二尤的故事。“风月宝鉴”收入此书后才有二尤。收入之后,此回又还改写过一次,由甲变为乙,因此第六十七回乙已经不很早了。丙更晚——一七六一年左右才改写的。第五十六回在时间上与二者相距都远,只能是最早的早本。
第五十五回内凤姐平儿谈话中两次将惜春算作贾政的女儿。戚本第二回介绍迎春的一句异文,“政老爹养为己女”,是解释迎春为什么住在贾政这边。但是因为贾政领养迎春不大合理,所以另加解释,是贾母“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删去贾政领养迎春,只有全抄本漏删。此后惜春改为贾珍之妹,但是勉强还可以归入贾母孙女之列。显然惜春本来是贾政幼女,否则贾政领养迎春这句变得毫无目的——还有个宁府的人更需要解释。
看来早本贾家家谱较简,“风月宝鉴”收入此书后才有宁府,才将惜春改为贾珍之妹。第五十四、五十五回原是一大回,至一七五四分作两回,所以第五十四至五十六这三回同属早本。一七五四本改去第五十八回元妃之死,删去第五十六回贾母等入宫探病,这一回不够长了,因此在回末加上甄夫人来京一节,横跨回尾与下一回回首——装订最便的改写法。甄家一段从早本别处移来,移植中改写过,因此梦甄宝玉一节兼有早本与一七五四本的特征:吴语“小人”、“长安都中”;“”、回末没有“下回分解”之类的套语。
下一回元妃托梦也删了,所以庚本第五十六回末句下批注:“此下紧接‘慧紫娟试忙玉’”,提醒作者移植另一回填空档。
第五十六回内探春提起到赖大家去的事,指第四十七回赖家庆祝赖尚荣得官。第五十六回来自早本,因此早本原有第四十七回薛蟠在赖家戏柳湘莲。
第四十八回脂砚有一条长批,说明香菱这人物不可不入园,以及赖尚荣与戏湘莲都是为了香菱入园而设。但是第六十七回乙的异文透露薛蟠本来每年下江南经商。其实香菱随时可以入园。添写第四十八回香菱入园这一回,才把薛蟠改为向不出门,并利用原有的戏湘莲事件,促使薛蟠南下一次,造成香菱入园的唯一的一个机会。脂砚那条长批不过是理论,并不根据这一个事例里的事实,因为此书批者都绝口不提改写——删天香楼是例外。
一七六○本又添了个坠儿替红玉贾芸穿针引线,后文就利用坠儿偷虾须镯,代替另一个怡红院的小丫头篆儿。篆儿改为疑犯,邢岫烟的丫头。
第二十四回回末红玉梦贾芸,与下一回回首借喷壶途中遇贾芸,是在一七六○本后添写的,脂砚一七五九年冬批书的时候还没有这两段,因此否认红玉“为芸儿害相思”。全抄本第二十四回缺回末红玉的梦,是一七六○本经过改写抽换,而缺改稿。截断处正在叙述她父母的职务,下句应是她哥哥在仪门外书房该班,以及昨日寻兄遇贾芸的事。改写加梦的时候误删此句,忘了这是补叙她在书房门口叫“哥哥”的原因。
红玉第二十六回才看见贾芸拿着的手帕像她丢了的那块,第二十四灰暗到已经梦见她遗失的手帕是他拾去了。这梦能前知,与第五十三回贾蓉已经知道第七十二回鸳鸯借当的事,同是改写中误将次序颠倒。
一七六七年,畸笏指出脂砚在一七五九年冬不知道后文有“狱神庙回”——“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写“抄没、狱神庙诸事”,茜雪“狱神庙慰宝玉”,红玉“有宝玉大得力处”。此回与“花小人有始有终”等“五六稿”在作者生前被借阅者遗失了。
第十九回批李嬷嬷的话“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又用一‘撵’,屈杀宝玉。……”但是读者怎么知道茜雪是自动走的?书中只字不得未免太不清楚。茜雪只在第七八两回出现,两回回末都有诗联,属诗期,约在一七五五年定稿。第八回内写宝玉掷茶杯发脾气后,岔开去写秦钟拌同入塾的事,下两回是闹学与闹学余波,接写秦氏病、死、出丧、秦钟的恋爱与死亡,元妃省亲,直到第十九回才有机会提起茜雪已去。
一七六二年春删第十三回“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节,下半年在第十、十一回补加秦氏病,挤出这两回原有的内容:薛蟠戏秦钟。贾琏有事出门也连带的删了。第十或第十一回一定原有茜雪求去,这两回经过改写,因为秦可卿的病,背景一直在东府,无法插入茜雪的事,只好也删了。
写狱神庙回的时候,茜雪之去想必还没有删,不然读者不知道她怎么走的,无法接写她“慰宝玉”。因此写狱神庙回在一七六○至六二上半年之间。
第八回有早本回目“掷茶杯贾公子生嗔”,可见早本已有迁怒茜雪的事。但是如果发展下去也有“慰宝玉”,不会在狱神庙,因为抄家才把家属暂时寄押在狱神庙中。巧姐在狱神庙重逢刘姥姥,大概也与买卖人口的官司有关。一七五四本添写抄没,到一七六○初才把茜雪红玉写在一回,内,提前借用狱神庙作背景,从这两个不念旧恶的丫头身上写出破家的辛酸。
畸笏暗示狱神庙中宝玉红玉的谈话,内容,听上去红玉还没嫁给贾芸。显然红玉去凤姐处后,直到此回方才重新出现。原来红玉外调不是遣她出园,正如脂砚批的“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逐之”,也符合宋淇关于大观众恩园的理论。畸笏代红玉辩护:“凤姐用小红,可知晴雯等理没其人久矣,无怪有私情”,照当时的观点看来,是把才德混淆了。
红玉是林之孝的女儿这一点与她在怡红诸鬟间的地位不合,与晴雯对林之孝家的态度也不合,显然是后改的。第二十四回宝玉初见红玉一节内,第二十六回红玉佳蕙的谈话中,晴雯都不是孤儿,二者都是早本,经一七六○本改写,但是这两场的红玉都与林之孝之女的身份不合。显然直到第二十七回凤姐红玉的谈话中方才触机将红玉改为林之孝的女儿,纯粹为了对白的效果,并与狱神庙的情节无关。
畸笏一七六二年初夏的一条总批提起贾芸仗义探庵,因此探庙写成的下限是一七六二年初夏。探庵营救的女尼不会是妙玉或芳官,情开形都不合淘汰下来唯一的可能是惜春。由於贾芸红玉的关系,此回应在“五六稿”内,与狱神庙回同是一七六○初叶写的。探庵、狱神庙回的背景都不在荣府。看来抄没后的背景仍旧成问题,没有能代替破败的大观园的。
一七五四本保留下来的第二十八回旧总批提及后回袭人与蒋玉菡供奉宝玉宝钗夫妻,“得同始终”,可见百回“红楼梦”中这后回回目也就是“花袭人有始有终”。畸笏不会没有看过这一回,但是作者去世后,畸笏声称“花袭人有始有终”这一回他只有一次誊清后看到,随即“五六稿”都被借阅者遗失了。当是指一七六○初叶改写的“花袭人有始有终”回,;在为作者讳言改写,从脂砚批香菱入园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
袭人夫妇奉养宝玉宝钗,当在荣府“子孙流散”后,所以背景也不在荣府。“五六稿”内,其余大概也是改写败落后背景不在荣府的两三回。
根据有关的脂批,“红楼梦”第一百回“悬崖撒手”写宝玉出家是先削发为僧,然后才经渺渺真人带到青埂峰下“证了情缘”。同回稍后,贾雨村流放期满入山修行,见青埂峰大石上刻着“情榜”,也并不欣赏。他在第二回大谈秀气所钟的人物乖僻邪谬,似是宝玉的知已,但是“只能识得阿凤宝玉黛玉等未觉之先,却不识得证之后”。情榜当然是与“石头记”全书合看的,否则就不能怪他不了解。因此宝玉来的时候也已经都刻在石头上了。“证了情缘”就是看“石头记”。
一七六二年春,畸笏已经看过了“末回情榜”,榜上有正副、再副、三四副十二钗人名。百回“红楼梦”中十二钗分类显然与今本不同;第五回的十二钗册子只分正副、又副——由六十人减为三十六人。一七六七年畸笏又慨叹看不到末回“撒手”了,当然是指改写的末回。此回大概不在“五六稿”之内,但是也丢了。
此外畸笏只说还有卫若兰在射圃的一篇“侠文”遗失了,在“后数十回”,似是荣府败落后,写宝玉那只金麒麟落到卫若兰手里,因为卫若兰与湘云姻缘天定。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回目与太虚幻境关于湘云早寡预言冲突。第十二回贾瑞的故事里有“太虚玄境”,庚本眉批内注应改为“幻”。这来自“风月宝鉴”的故事,如果是搬入此书的时候将原名“太虚玄境”的太虚幻境写了进去,怎么别处从没有一个漏网之鱼的“太虚玄境”?看来此段是原封不动搬过来的;“风月宝鉴”中原有“太虚玄境”,吸改入此书的时候方才改名太虚幻境。
太虚幻的预言与第二十二、第六十三回的预言有一部份叠床架屋。第六十三回来扑自元妃还是王妃的早本。第二十二回是否也是极早的早本,与后加的太虚幻境相隔太久,所以重复?
庚本第二十二回未完,戚本此回已完,回内同将“婆子”误作“婆娘”。戚本此回有两个吴语“嗄”字,第一个“嗄”庚本已改为早期白话的“吓”字,第二个“嗄”在戚本独有的回末一节内。因此戚本这一回也可靠,来自半文半白、间吴语、最早的早本。
庚本此回回后的备忘录记下宝钗制谜,是保留删文的一部份,显然删去戚本回末一节预备另写。畸笏向不提改写,所以只说“此回未补成而芹逝矣”,戚本此回根本不算。
甲辰本此回由另人增删戚本回末一节——程甲本根据甲辰本而参看戚本,又恢复了删去的两节预言宝玉娶宝钗后出家,显然计划续书。此人不是梦觉主人——甲辰本“梦觉主人序”的结论是此书未完反而“有余不尽”,回味无穷。
梦觉主人是为“红楼梦”作序,此回首回末与每页骑缝中又都有“红楼梦”三字,因此甲辰本原名“红楼梦”,书商改名“石头记”。后四十回的作者也用“红楼梦”书名,这是甲辰本改第二十二回的人与续书人之间的又一连锁。
第二十二回与第六十三回同属极早的早本,与太虚幻境显然相隔年数太久,以致有重复。“风月宝鉴”改入此书的时候,书中始有太虚幻境。金陵十二钗都属薄命司,因此湘云改为早寡。“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是保留下来的极早本的回目。
遗稿除了遗失的“五六稿”——不包括末回“撒手”就是六七回——还有八十回后贾家获罪前数回,定稿,写宝玉迁出大观园,探春远嫁黛玉死;获罪后数回背景在荣府,待改;以及“花袭人有始有终”、“撒手”诸回的初稿。以上都在一七六八年左右永忠所见的“红楼梦”时里,只缺卫若兰射圃回。但是这本子终于失传了。
流行的八十回本“石头记”未完,不免引起种种猜测,以为后文写抄家有碍语,不能面世。其实加抄家前后的两条路线都安全,症结在有一点上二者无法妥协,不然这部书也不会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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