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后记  王 华



  新红学创始人之一俞平伯先生的《读随笔》约写于1953年下半年至1954年4月,陆续发表于1954年1月1日至4月23日香港《大公报》上,未曾出版过单行本。
  由上述写作与发表的年月可以看出,它正写于建国已四年之后,又正在他挨批之前。此时他正努力学习,提高认识,在早已修正错误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想通过这《随笔》的写作与发表,来更好地提高自己。所以诸多观点都十分辩证,至今读来仍十分令人信服。尤其《前言》与前三则,可谓是整个《随笔》的要领,更可看出他当时思想之一般。如他在第三则中这样写道:
  没有写完的最大遗憾在什么地方呢?正因为没有完篇,那象征性的“风月宝鉴”还正悬着,不能够像预期完全翻过身来。这个影响未免就太大了。正照镜子的毛病原不能都推在二百年读者的身上,作品的自身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惟其如此,更容易引起误解。反对这书的看作诲淫的黄色书籍,要烧毁它;赞成这书的,发生了“红迷”,天天躺在床上看。对待的态度似绝对相反,错误的性质却完全相同。都正看了这书,作者再三说,必须反看。他将在后回书中把它翻过身来,可惜这愿望始终没圆满。到了今日,谁能借大荒山的顽石补完这残缺的天呢。
  这段话既通灵又切实。之所以红学有永远争论不完的无数问题,其根源之一也正在此。然而平伯先生又是怎样对待的呢?接着一段写道:
  我们对这未完之作觉得加倍的爱惜,读书的时候又必须格外的小心,才对得起这样好书。我们应该用历史的观点还它的庐山真面,进一步用进步的文艺理论来分析批判它,使它更容易为人民所接受,同时减少它流弊的发生。考证研究的工作都配合着这总目的来活动。我们必须对我们的伟大的文学天才负责,我们必须对广大的人民负责。
  由此不难看出,平伯先生此时还正准备进一步在红学研究的道路上继续奋斗下去。而此时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场急风暴雨式的大批判运动。也正因此,他的红学研究活动,几乎到此就画了句号。这部《随笔》之所以一直没有单行出版,原因也正在此吧。如若不遭批,或许他会继续写下去,出版后他还会不断修改与订正,……现在说这些,当然都是多余的。
  现在距当时已过了半个多世纪,重读这部《随笔》,依然感到它博大精深。虽不无值得修订之处,而大体上仍完好。仍可把它当作平伯先生的一部极有见地的红学著作来读。
  乘此出版插图本之机缘,将他此后写的一些红学文章一并附入,而书名不改,我想,这不会影响与有损原貌,只会丰富之。尤其晚年的几篇文章,也是除了收入《俞平伯全集》之外,另处难觅,附入这插图本,则更为读者提供了方便。
  有关《乐知儿语说》,还必须再说几句。
  《乐知儿语说》是连《俞平伯论红楼梦》都未曾收入的文字,只有在他身后编《俞平伯全集》的时候才被收入。它是晚年最坦然的反思。有些想法与观点,似乎看来有些离奇,但却是发自一位老人的肺腑之言,一位后半辈子对红学讳莫如深的红学家的肺腑之言。行文依然十分辩证而通达,而境界更加坦然而超脱了。我想,大家在通读《随笔》之后,一气读完附录,直至《乐知儿语说》,定会对《随笔》体会更深。
  2005.4.14,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