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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娶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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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娶宝姐姐,并非自心情愿;虽说事到临头,身不由己,却又深悟人生命运,情之与缘,乖互分合,并不像一心拟想的那么幼稚简单。他悟到:情是一种“分定”,如龄官画蔷之例,那是任何别人替不了,夺不去的;但缘却十分古怪难测,正如曲文歌唱的那样——“若说没奇缘,如何今生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令人难解,也令人难以承受。
对林妹妹与宝姐姐,宝玉从来不曾有过“比较”“选择”的念头,那是定了的。在林妹妹来说呢,她起先确实是对宝姐姐有猜忌嫌妒的,但后来证明自己错了,宝姐姐实无与她争位的意思,而且真心疼顾自己——这在书中早已表得十分清楚了。她从此不再猜嫌宝钗,二人之间的关系与先前全然不同了。这就是黛玉夭亡之后,宝玉娶宝钗为夫妻的根本情由。
而且,宝玉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愿与宝钗为婚,倒是黛玉所推心叮嘱的结果。
至于对宝钗来说呢,她自知自己进京是为了待选。那里旗家少女例须候选,当选的入宫,正如元春那样;选不上的才许自己家里作主婚配。并且,即使选不上的许可在外择婚的,也还有官媒来相亲指配——因为书中所写的不是普通汉民百姓,而是内务府旗家的制度风俗。有官媒来相亲,这事书中也有明文叙出,例如湘云史大姑娘,便是那么由官媒相定了的。
宝玉的不得不娶宝钗,至少有好几层缘故。
第一是探春一走,没有一个可以接替凤姐(她病已渐重),宝钗起先协助探春理家是亲戚间的权宜之计,却难久行,也无法成为正式的少主妇。所以必须赶紧考虑让宝玉完了婚事,不然家政空位是不可想像的,是一件重要的大事。这时,黛玉病已垂危,自知并无痊愈之望,她一心为了维护宝玉的身命,为之着想,如他那种为人,是无法自立自处于世间的,必得一个宝钗那样的,才堪为他的内助,只有这样才是宝玉的真幸福。于是,在她与宝玉最后一面、永诀话别之时,她对宝玉示意:我的病已不能望好了,你的真心,我尽明白,但你莫要为了我而不顾别人与全家,你务必与宝姐姐成家立业,方可免流离冻饿……。
宝玉含泪听了记了她的遗嘱。
恰好,这时元春还在,特命免了宝钗的例选当差,提前匆忙地安排了宝玉与宝钗的婚礼。
洞房花烛,宝玉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如真似幻,恍在梦中,难以相信会有今日今夕之事,似悲似喜,又非悲非喜,他从来没有过的难言莫名的滋味在心中翻腾,似乎想流泪,可又目中无泪。如此久之,久之……。
他忽然抬头看时,只见宝钗还盛妆端坐在炕上,灯烛荧煌之下,却映出她脂红粉素的脸上满是泪痕浮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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