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22期
承诺
作者：欧湘林
一
娅娅在滨湖市的一家街道小厂里干活，上的是夜班。自从妈妈死后，每次下夜班回家就没人接她了。她家住在皂角巷，离那家小厂有两里多路，回家要经过梳子巷、贺八巷、打鼓巷等几条又长又窄的巷子。一个女孩子半夜回家，走在深深的小巷里，娅娅的心总是咚咚直跳。
在妈妈死后不到半个月的一天晚上，娅娅下夜班时，发现背后昏黄的路灯下有个人在跟踪她。她心里一紧，吓出了一身冷汗。为了不让那人靠近自己，她不时地回过头去看那人———当她看清那人是个高个儿的瘦老头时，这才松了口气。
夏去冬来，令娅娅感到奇怪的是，无论是风里雨里，只要她下夜班，那个高瘦老头就会远远地跟着她；更令她奇怪的是，当她停下来不走的时候，那个高瘦老头也不走了；她大步向前时，高瘦老头也大步向前；她走得慢时，高瘦老头也放慢了脚步。总之，高瘦老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二十米的距离，从不靠近她。娅娅觉得好笑，但不再害怕了，反倒觉得有了份安全感。
有天，娅娅回到家里后没有马上开灯，而是站在窗口边看那个高瘦老头。可高瘦老头却不见了！一连几天，娅娅都在窗口边想看那个高瘦老头去了哪里，可一次也没看到。以前听人说皂角巷有鬼，莫非……？这一晚娅娅没睡好，脑子里老是出现高瘦老头的幻影，那幻影又变成鬼影……
时间一久，娅娅就想解开这个谜：高瘦老头为啥要跟踪自己？她在窗边看他时怎么又忽然不见了？
这天下夜班，进了贺八巷后娅娅在一个拐弯的地方站住了，等高瘦老头来到跟前时她突然跳出来“嗨”了一声，把高瘦老头吓了一跳。娅娅俏皮地笑了起来，笑过后就问：“大伯，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我每次下夜班都发现你跟在我身后呀？”
“哦，同路，想有个伴……胆、胆子就大些……”高瘦老头的话使娅娅明白过来，原来他也害怕走夜路。
“大伯，您家住哪儿呀？”
“就、就在……”高瘦老头显得有些紧张，像心中有什么秘密怕被人识破似的，“就在你家附近的一条横巷子里边。”
娅娅这才明白，原来她到窗口边看高瘦老头时，高瘦老头已经拐进了横巷子。
这次，娅娅看清了高瘦老头。老头五十多岁，慈眉善目不像个坏人，年轻时一定很帅，肯定惹女孩子喜欢。
二
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娅娅下夜班时，她总会碰到也是下夜班回家的高瘦老头，两人自然而然地结伴同行，而且一路走还一路扯着闲话儿。
不久，娅娅就知道了高瘦老头叫贾德青，没儿没女是个单身汉，在一家百货公司看仓库。仓库里白天有专人收货、发货，贾德青和另一个姓万的老头只管看守仓库。万老头在仓库里吃住，并负责喂养两条狼狗。贾德青的任务是从每天下午5点至12点带着两条狼狗在仓库的围墙内巡视，12点以后就由万老头负责了。
这天晚上下班后，走到离娅娅家不远处的一条横巷口边，贾德青对娅娅说：“我就住在这条横巷子里边的43号，没事的时候欢迎你去我那儿玩。”
娅娅“嗯”了一声答应了。
娅娅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在和贾德青结伴同行的日子里，直觉告诉她贾德青是个很厚道的人。他之所以邀请她去他家里玩，也许是因为孤身一人感到孤独和寂寞吧。娅娅第二天就去了贾德青家里。贾德青见她来了非常高兴，中饭时弄了几个菜。令娅娅感到惊奇的是，贾伯伯弄的菜不但味道好，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菜。特别是贾伯伯给她夹菜时，也像妈妈给她夹菜一样：鱼夹的是刺少的肚皮肉，鸡夹的是翅膀。这就怪了，贾伯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些呢？
打从这天起，娅娅和贾德青就成了忘年交。只要一有空，她就会去贾德青那儿帮他洗衣被搞卫生，或者陪他说说闲话儿。
贾德青不抽烟，娅娅去他那儿时，常会买一瓶他喜欢喝的武陵酒或碧螺春茶叶，还给他买下酒时爱吃的花生米、卤猪头肉等，乐得贾德青像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合不拢嘴。
有一天，贾德青去买菜时，娅娅无事可做，就想把贾德青那件过冬穿的棉衣洗刷了晒一晒。她怕棉衣口袋里有不能沾水的东西，就去掏，却掏出一张包了几层牛皮纸的照片，她定睛一看惊呆了！娅娅的心狂跳起来，赶忙把照片包好放在原来的口袋里，她不敢洗刷这件衣服了。
从此，娅娅有了心事。贾德青从她脸上察觉到了，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以为是女孩子大了交男朋友的事，也就不便多问。
这天，娅娅告诉贾德青，她是个苦命孩子，很小时爸爸就抛弃了她，至今她也不知道爸爸长得啥模样。她好羡慕那些有爸的孩子，时常问妈妈：爸长得啥模样，可妈妈总是阴着脸不吭声。有一次，她问得急了，妈妈一恼，说：“别问了！那没良心的扔下俺娘俩不管了，你就只当他死了！”妈妈哭了，哭得好伤心。去年春天，妈妈忽然患了不治之症，不久就去世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没有了亲人。
娅娅看到，贾伯伯听了她的身世后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表示。娅娅失望地哭了，这时刚好来了客人，娅娅赶紧抹了抹眼窝，去给客人倒茶。
寒暄一阵后客人走了。娅娅这才晓得客人姓钱，是贾伯伯打工的那家百货公司的经理，是来看望贾伯伯的。经理来看望一个打工的？娅娅心里对钱经理充满了好感。
三
这天，娅娅下夜班时依然在巷口等贾德青。可等了快半个小时，贾德青还没来，她就不等了，自个儿回家。谁知，走到巷子深处时，背后却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个人。她心里开始发慌，因为如果是贾伯伯，会喊她一块走。回头一望，果然有人在跟踪，是一高一矮两个小子。怎么办？这一段长巷子的两边全是几个单位的围墙，没有一家住户！心里一急，娅娅就跑了起来。她这一跑，后边跟踪的两小子就追，她怎么跑得过那两个小子，不一会就给追上了。
“妹妹，不要怕……”高个子拦住她坏坏地一笑，在她脸上摸了一下。
“嘻嘻，”矮个子在背后堵住她说，“乖妹妹，我们不会伤害你，只要你跟我们去一个地方玩玩，我们就会成为好朋友，走吧……”
“不！我不认识你们……”娅娅猛地推开面前那小子朝前跑去，可才跑了几步就被抱住了。她刚喊了一声：“救命……”嘴又被捂住了……
“抓流氓！快来人呀！抓流氓———”当两个坏小子将娅娅按在地上撕衣扯裤时，后边冲上来一个人，抓住其中一个坏小子大喊起来。喊声惊醒了两边围墙内好几幢宿舍楼里的人，人们扯亮了电灯，推开了窗户……这下可吓坏了两个坏小子，高个子扔下娅娅想跑，一见矮子被一个高瘦的人抓住脱不了身，就掏出刀来从后边一连捅了那人几刀。倒在血泊中的人正是贾德青……
今晚，因为万老头家里有事回仓库迟了点，贾德青给他代了半个小时班。当他赶到巷口时，没有见到像往常那样等他的娅娅，知道她先走了，就急急地往前赶。走到巷子深处时，听到前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了声“救命”，心想坏了，就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贾德青被赶来的警察送进了医院。
娅娅守候在手术室门外。不一会，钱经理来了，是娅娅打电话告诉他的。钱经理的身后还跟来了百货公司的几个员工。
“钱经理……”一见到钱经理，娅娅的泪水就止不住滚了下来。
两个多小时后，贾德青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医生说，贾德青因失血过多，伤得太重，没有抢救过来。
“爸爸———”一听贾德青死了，娅娅就哭着朝死者身上扑去。钱经理一把拉住她，说：“娅娅，他不是你爸！”
“他是我爸，我看过照片……”娅娅泪如雨下，“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娅娅，他真不是你爸！”钱经理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四
灵堂就搭在百货公司仓库的一块空地上。
追悼会上，钱经理难过地说：“各位来宾，我要告诉大家，我和贾德青是姨表兄弟。我想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讲述贾德青一生凄美的爱情故事，来表达我沉痛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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