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9期

人仗狗势

作者:张长公






  桌子上筷子跳动,酒杯叮当,酒菜的香味引得金毛犬馋涎欲滴,舌头舔进舔出。金锡贵说:“王老板,拿只大盆,让金毛犬一起吃。”
  “对对对,怎么忘了金毛犬?”严金龙叫着,王聚兴一声令下,一个姑娘拿着大盆出来了。姑娘想着刚才拿着拖把,跟在王老板后面打狗,这狗灵气十足,老板一盆肉讨得狗的和好,自己拿着空盆,要是一口咬上来怎么办?姑娘吓得腿发软手发抖;可是老板吩咐,又不敢不服从,她哆哆嗦嗦,脸上冷汗直冒。金锡贵扬扬手,金毛犬立即向姑娘摇着尾巴,金锡贵说:“毛犬欢迎你,你再退缩,是看不起它了,它不客气咬起来,谁也帮不了忙。”
  姑娘吓得心惊肉跳,一步步靠近了,放了空盆就逃,金锡贵一把拉住了说:“放了空盆就跑,怎么通得过?”
  王聚兴一本正经地训斥姑娘:“我被狗咬得血哗哗地流,也没怕狗,狗没伤你一根汗毛,你怕什么?好好喂狗,金科长不会亏待你的!”
  想不到刚被聘任,就被叫开了,金锡贵听着,心里甜滋滋热乎乎的,袋中仅有的五十元钱摸了出来,塞到姑娘手中。‘清酒红人面,纸钱动人心’,这姑娘望着手中的钱,想想起早摸黑,一个月才三百元钱,现在拿只盆子五十元,姑娘顿时来了精神,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拿了筷子,夹了只鸡腿往盆中放,金毛犬眼似闪电,嘴如疾风,鸡腿还没到盆中,犬舌一卷,早已到了嘴中。一桌的菜肴,姑娘接二连三地往盆中放,金毛犬川流不息地往肚中吞。人狗同餐,兴致勃发,在卡拉OK的音乐声中,金锡贵早已按捺不住,拉住姑娘的手说:“我们唱首歌吧。”
  姑娘不怕狗了,拿了人家的钱,脸上挂起了笑容,热情地说:“金科长,唱啥歌呢?”严金龙醉眼矇眬,见金锡贵拉着姑娘,他叫着:“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王聚兴拍起手来,说:“严厂长,这歌点得好,赛黄莺本是安徽妹子,黄梅戏唱得绝对到位!”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赛黄莺开口了,歌声似蜜,甜得酒店中的人摇头晃脑;歌声似酒,醉得喝了酒的人醉上加醉……
  保卫科长金锡贵走马上任了。他带着金毛犬,在锦江有色金属铸造厂四周转了一圈,这有色铸造厂一面靠路,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三面环水,一条斜塘河绕着工厂流过,滚滚的河水,在河湾中打着转转,泛起无数的漩涡。金锡贵拍拍胸脯,对严金龙说:“这厂的地理位置,易防易守,别说你这有色金属铸造厂,就是一座金库,也保你万无一失。”
  严金龙听了大喜,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的保卫科长,这工厂就交给你了。”
  金锡贵口出大言,全凭金毛犬这条狗。到了晚上,整个工厂寂静无声,工厂外面的公路上,汽车经过的隆隆声,夹着三五成群的脚步声,一阵风过,工厂里的电线呜呜作响。“哐啷啷”,不知什么角落里,传来了金属的碰撞声。金锡贵望着夜幕中黑沉沉的工厂,工厂内的铜和铝,都是随手拿来可以换钱的,遇上亡命之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不性命难保?金锡贵越想越害怕,他自己躲在屋子里,让金毛犬在外面巡逻。
  汪汪、汪汪汪……忽然,响起金毛犬一阵狂吠。金锡贵惊慌失措地张望着,啊呀,三个黑影围住了金毛犬,手中拿着棍子,打得金毛犬吠叫着,东躲西藏。金锡贵吓得躲在窗下,气都不敢出。“妈呀,”一声惨叫,一个黑影被金毛犬扑倒了,胳膊上撕开了一大块,痛得丢了棍子,在地上打滚。“啊呀,”又一个黑影被金毛犬咬住了大腿,痛得喊爷叫娘地哭了。另一个黑影没命地逃,金毛犬紧紧地追,金锡贵胆大了,气壮了,随手操起门旁边的棍子,大吼一声,杀了出来。他挥起棍子,对着两个倒在地上的盗贼,没头没脸地乱打。
  金毛犬追着逃跑的盗贼,那盗贼身轻如燕,一下子翻过了围墙。金毛犬扬起四腿,一个蹿跳,也跃过围墙,追了出去。
  金锡贵打得两个盗贼不能动弹了,来到墙边,他跳了跳,刚抓住墙头,蹬了下腿,就滑了下来。看看自己爬不上去,他见墙边有两块铜板一根铝锭,这一定是盗贼从车间内偷盗到这里的。金锡贵把铜板和铝锭靠到墙上,他爬上去,抓住了墙头,头从墙上看着墙外滚滚的河水。河水正在涨潮,河边停了条船,那盗贼上了船,拿了竹篙往河中心撑。金毛犬一跃也上了船,盗贼用竹篙打狗,金毛犬左躲右闪,船在河中不住地晃动,金毛犬猛地一扑,盗贼身子一闪,扑了个空,“扑通”,金毛犬扑进了水中。金锡贵望着滚滚奔流的河水,不见了金毛犬,如丧考妣般地嚎叫着:“毛犬,毛犬啊……”
  狗天生是游泳好手,这金毛犬扑进河中,呛了两口水,蹬着四腿,露出了水面,听到主人嚎叫,汪、汪吠了两声,金锡贵一下子来了精神,带着哭腔的嚎叫,变成了生死搏斗的吼叫:“毛犬冲!毛犬杀!”
  金毛犬听到主人的呼叫,奋不顾身地从盗贼撑着的竹篙上蹿上船来,盗贼惊慌失措,身子失去了重心,仰天一倒,跌进了河中。金毛犬也跳进了河中,撕咬着盗贼,盗贼在水中叫不得喊不得,喝了一口又一口水,沉沉浮浮地在水中垂死挣扎。
  金锡贵快乐得欢呼起来,双腿抖动着,双手拍着墙头。“啪啦啦”一声响,他从墙上滑了下来,大腿划在铜板的尖角上,长长的口子,血哗哗地流。“咚”,头撞在墙上,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腿上包扎了不少纱布,金毛犬守在床边,病床四周,放满了鲜花。严金龙大包小包的营养品不断送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金锡贵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成了英雄。
  “金科长,”门口莺啼燕语的叫声,甜甜的,叫得金锡贵触电般地瞪圆了眼,只见赛黄莺捧着鲜花,正向他走来。这是抱着枕头梦中想的事情,今天飘然降临,金锡贵似痴如醉。鲜花献英雄,赛黄莺脸上充满了爱慕和敬意。
  在医院住了几天,由赛黄莺陪着。金锡贵出院了,回到家中,一张硬板床,一条破被子,床边一个狗窝,人狗同室。赛黄莺吃惊地问:“金科长,你就住在这里?”
  金锡贵一无所有,不免有些英雄气短,他死要面子地说:“莺莺,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们白手起家,什么都会有的。”
  赛黄莺想着金锡贵连人带狗,一个月二千五百元,比自己三百元多八倍,单凭这点,很快什么都会有的。她点点头说:“严厂长给你发工资了吗?”金锡贵拍拍口袋说:“严厂长到医院来看望我时,就给我工资了。”说着,把一沓子百元大钞摸出来,递给赛黄莺说:“莺莺,钱你拿着,给我当这个家吧。”
  赛黄莺接下了钱,金锡贵似同喝了滚热的糖茶,心里甜滋滋热乎乎的。赛黄莺接了钱,说明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了;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就是夫妻了吗?金锡贵乐得骨酥皮痒,想着他唯一值钱的是条狗,为了讨赛黄莺欢喜,他拍拍金毛犬的狗头说:“它比人强多了,有了它就有了一切。”
  赛黄莺咯咯地笑,金锡贵说:“你不信?”
  寒黄莺摇摇头,金锡贵急了,说:“你要吃什么,它可以给你叼来什么。”
  “真的?”
  金锡贵拍着胸脯说:“明天你跟我上菜场就知道了。”
  清晨,鸡啼三遍,东方泛出曙光,金锡贵拿了篮子,旁边走着赛黄莺,后面跟着金毛犬,上街赶集来了。刚到集市口,他们在一个蔬菜摊前站住,金锡贵手中的篮子在狗头上一碰,金毛犬转到忙着卸货的农民身后,头一低,闪电般地将一把芹菜叼进了篮子。赛黄莺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金锡贵得意洋洋地说:“我家毛犬灵不灵?我对你说它比人强多了,有了它就有了一切。”
  赛黄莺信服得连连点头。他们在市场上兜了一圈,篮子中已经有了不付钱的鱼和几样蔬菜。他们又来到鸡摊前,两个摊位正在卖宰杀的鸡。金锡贵的脚在狗腿上碰了一下,他和摊主讨价还价时,金毛犬已经转到摊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叼了只肥鸡。转到市场的转角处,金锡贵走近金毛犬,篮子地上一放,那肥鸡便进了篮子。赛黄莺喜欢得在狗头上摸了又摸,金锡贵自豪地说:“就凭我家毛犬,今后的好日子有我们过了。”
  二人得意洋洋,两个鸡贩子却吵起来了,一个硬说另一个拿了他的鸡,指手画脚,扭打在一起。金锡贵和赛黄莺心里暗暗好笑,他们一路向市场边走去,出了市场,大路口转个弯,一排房屋,围墙围着,这是镇上的屠宰场,每天有十多头猪宰了上市。以前,金锡贵带金毛犬来过,每次都叼出大块的肉。金锡贵扬扬手,金毛犬熟门熟路,从排水的墙洞里钻了进去。金锡贵对赛黄莺说:“你等着,大块的肉就要给我们送来了。”
  二人等着等着,汪汪汪,只听见屠宰场里传来金毛犬的狂吠声,夹着乒乒乓乓的撞击声,稀里哗啦的追杀声,金锡贵想喊又不敢喊,急得团团打转。赛黄莺吓得拉了金锡贵就逃。金锡贵想,狗偷肉被抓了,发现了狗的主人,主人不就是贼吗?他也跟着赛黄莺拚命地逃。
  没多少时间,街上沸沸扬扬传开了:一条疯狗闯进了屠宰场,三个杀猪的被狗咬伤了,尤其是王屠夫,腿上被撕去了一大块肉,送往医院正在抢救。疯狗的头也被割下来送到防疫站去化验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让人提心吊胆,整整一天,街上没有一个买肉的人。
  金锡贵失去了金毛犬,赛黄莺跑了,他去上班,严金龙辞退了他。金锡贵呆呆地坐在狗窝旁,不住地流着泪。众人议论纷纷:人仗狗势,心又这么贪,怎么会有好下场?
  (责编:王凡 图:薛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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