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4期
天意难逃
作者:刘 浪
一、去留两难
七月的深圳,像个火炉似的,热得让人受不了。
傍晚,刘其宝早早地洗了个澡,便穿戴整齐,准备去街上一家新开的发廊抢个鲜。正当他站在镜子前用梳子拨拉着稀疏的几根头发时,刘其贵来了。
刘其贵是刘其宝的堂弟,原在湖南老家的一家小国企当总务科长。后来企业倒闭,在家里折腾了几次小生意失败后,便来到深圳,投奔了他的堂兄刘其宝。而刘其宝此时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不三不四的小混混,而是手下有了三十多号兄弟,日子过得蛮滋润的小包工头了。
刘其宝看到昔日在老家风光无限的刘其贵向他求助,立马腰杆子直了,气也比平日粗了许多。他介绍刘其贵到和他有业务往来的洪星饲料有限公司做了业务员。刘其贵也算争气,头三脚踢得还挺顺,半年下来,给洪星做了几单不大不小的生意。洪星的老板廖志扬一高兴,又让刘其贵在老家同样下岗的老婆杨素娥也进了洪星公司。小两口在厂外租了间房,有滋有味地在特区过起了小日子。
刘其贵虽然稳住了脚跟,但初来乍到,有个什么事还得靠堂兄罩着。很会来事的他时不时到刘其宝这串串门,并有意无意地逢人便说,他有今天,完全是靠了堂兄。这多多少少让一向虚荣的刘其宝有了点成就感。
可这回,刘其宝发现堂弟一脸沮丧,好像不是来串门的,便斜了他一眼:“怎么啦?挂着个脸,晚上一起去新开的春梦发廊轻松一下,听说里面来了一帮东北小姐。”
刘其贵阴着脸说:“哪有这门心思,出大事了!”刘其宝放下梳子问:“怎么了?”等他听完刘其贵的话后,才慢慢弄清楚是怎样一档子事。
半个月前,在深圳的一次展销会上,刘其贵认识了一个河南驻马店名叫杨成的客户,他是一家大种猪场的采购经理。刘其贵看到他的名片,就想方设法和他套起近乎来,又是请吃饭,又是洗桑拿,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姓杨的回单位后,立马很够义气地给刘其贵下了20万元的订单。刘其贵发完货后不放心,又考虑到长期合作的问题,便亲自跑了一趟驻马店。杨成同样请刘其贵在大酒店吃饭、桑拿,末了给他开了一张20万元的支票,同时又“公事公办”地向刘要了3万元的回扣。看到人家那直来直去的豪爽劲,刘其贵觉得倒是自己小心眼了。可是他回到深圳后才发现杨成给他的是一张假支票。
被骗了二十多万,洪星公司老板廖志扬发火了。按照入职的约定,烂账业务员要承担一半,这下刘其贵要赔上十多万。虽然洪星公司答应可以分月“按揭”,但刘其贵觉得再做下去没什么劲了,便想偷偷和老婆一走了之,这次他来就是向刘其宝打个招呼的。
一听刘其贵出了事想溜,刘其宝想去泡妞的心思一下子全没了。他几乎是吼着对刘其贵说:“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忘了入职时是我担保的,你这一走,我在洪星的几十万工程款还怎么结算?廖志扬做生意是圈子里有名的奸,他怎会当这个冤大头?”
刘其贵低着头一声不吭,刘其宝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做生意有亏就有赚,在外面不像在老家,你要多长个心眼。赔了没问题,顺的话,以后几单就赚回来了。你现在拔腿跑,不但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依你两口子目前的情况,一时半会到哪找这样的工作?”
说得刘其贵往地下一蹲,抱着头叹了口气:“这要赔到啥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二、飞来横祸
隔了几天,刘其宝装着什么事也不知道,来洪星公司结算他那笔工程款。果然公司老板廖志扬告诉他:他堂弟刘其贵因为个人原因被骗货骗款,按公司的销售制度规定,他个人必须承担全部款项的一半。考虑到他的实际经济情况,公司决定分期从他两口子的工资上扣,直到扣完为止。在款项没有完全扣回之前,刘其宝的工程款暂时冻结。
刘其宝说了半天,见廖志扬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就把刘其贵叫到外面,又没头没脑地狠狠数落了一通。
几天后,刘其宝接到刘其贵的电话,说过两天是他老爸的祭日,他想回老家一趟。这次被骗,一方面是自己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可能和长时间没去给老爸上坟有关。所以这次回去,他要多放些爆竹,多烧些纸钱,求老爸在天之灵保佑他。刘其宝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但他知道刘其贵一向迷信这些,就说:“你回去散散心也好,早去早回!”末了,他没忘了告诫一声:“你别犯糊涂不来了。”刘其贵爽快地应了声:“兄弟,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总不能坑你吧!”
刘其贵最后在电话中让刘其宝开车送他去火车站一下。刘其宝正忙,就让包工队里会开车的小张开着他半新的桑塔纳去送刘其贵。
谁知,第二天中午,刘其宝正在午睡,电话响了,一接,居然是刘其贵的老婆杨素娥。她泣不成声,说了半天,刘其宝才听明白,原来是刘其贵出事了。他坐的大巴车没出韶关就在高速公路上和一辆载重货车追尾,现在交警部门通知家里人前去处理,具体情况没说,只是说死伤了不少人。刘其宝一听,不对呀,刘其贵是坐火车回去的,会不会弄错?他赶紧找来小张一问,小张说当时是去了火车站,可是火车站没票了,刘其贵急着回去,小张就将他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刘其宝骂了一声:“急着奔死!”就连忙和杨素娥及洪星公司派的一个处理此事的工作人员赶往韶关。
到了出事地点,几个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尽管经过交警部门的前期处理,现场的惨烈还是让人触目惊心:大巴车前半部分撞在大货车屁股上,瘪得不成样子。大货车的头已经冲出了隔离带,呈半倾斜状态,车上装的沙石有一半倾倒在路面上。地面上到处血迹斑斑,从车底下流出的血已经变成深褐色。乘客的行李和零星物品更是四处抛洒,一片狼藉。当地公安、交通、民政等相关部门正在紧急处理此事,事故中共死亡26人,重伤18人,只有几个人幸免于难。
刘其宝他们被带到当地医院,一下车,就听到医院里哭声一片。一具具尸体被黑色的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整齐地排放在医院的水泥地上。接待他们的医生问清楚他们要查找的名字时,对他们说:“节哀顺变吧,人已经死了!”一句话,让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杨素娥当场昏了过去……
刘其宝颤惊惊地问了句:“不会弄错吧?”医生说:“不会的,每个人都是根据身上所携带的证件判断的。刘其贵坐在前排,虽然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但他的身份证还在身上。你们可以去看一下,但要有心理准备,人已经变形了。”
刘其宝和洪星公司的人被带到一具尸体旁,塑料袋子上贴着标签,写着:4号:刘其贵。刘其宝让工作人员解开扎口,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刘其贵的头已经深陷下去,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刘其宝不敢再往下看,慌忙叫工作人员将袋口扎上。接着他们又被带到遗物招领处,刘其宝一眼就看到刘其贵出差常使用的一个公文包,这个仿真皮的公文包还是刘其宝送给他的。
三、欲望无边
由于此次事故属于重大交通事故,广东的多家媒体都作了详细报道,死者名单也于次日在报纸上公布,刘其贵的名字依然排在第四位。杨素娥悲伤过度住进了医院,刘其宝自然而然成了后事的当然处理者。他和洪星公司的人一起一方面照顾杨素娥,一方面马不停蹄地办理各种后事手续。刘其贵的尸体就在当地火化,保险公司共赔付每人12万元。事后,洪星公司又给了2万元抚恤金,刘其贵死后共得到14万元的赔偿。
办完这些事后,刘其宝和杨素娥护送刘其贵的骨灰返回湖南常德老家。在常德的刘家埠镇,刘其贵年迈的老母亲带着刘其贵两个孩子,大女儿6岁,小儿子4岁。回家没两天,刘其宝和杨素娥就为那笔赔款和抚恤金产生了矛盾。出事的时候,杨素娥悲痛欲绝,身体状况很差,为了安全起见,刘其宝将全部赔款都存入了他个人户头。可回到家里几天了,他只字不提给杨素娥钱的事,倒对刘其贵的母亲说:“杨素娥年纪轻轻,又没有结扎,肯定会改嫁的。这钱是刘其贵的性命换来的,可不能被她带走。”在刘其宝的老家,出了这档子事,按习俗,母亲改嫁,孩子都是要留在夫家,不能带走的。老母亲一听很有道理,如果杨素娥走了,孩子留下来,没有钱怎么成?她就对刘其宝说:“其贵是你带出去的,后事也是你办理的,你是我们刘家有体面的人,一切你做主吧!”刘其宝拿到这个尚方宝剑后,就对杨素娥置之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