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8期

治恶媳

作者:张书献






  闫玉玲虽年纪轻轻,却是出了名的恶媳。她敢站在村前的坡脊上骂全村的人,任她骂得再狠也没人敢吭一声。村里人说这媳妇原先并不凶,是她男人当了村支书后,把她宠坏了,不仅群众怕她,就连当年赫赫有名的老模范——她公公韩志山在她面前也甘拜下风。至于她男人韩德海,那就更不必说了,出外管别人,回家受她管,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前不久,因为韩德海把今年夏季的提留数字弄得大了些,群众一怒之下联合起来去县里上访。闫玉玲知道后又在门前坡上敲着盆子骂了半晌,嗨,你甭说,她那张嘴厉害是厉害,却得了个报应,当天夜里她的男人韩德海就死了。
  话说韩德海那天上午去乡里开会,散会后被人请去喝酒。从傍晚一直喝到后半夜,整个人醉醺醺的,骑着摩托走到半路,因夜黑路暗一头栽到崖子下,当即摔死了,一直到次日上午才被人发现……
  堂堂的村支书突遇不测,惊动自然不小,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亲戚、朋友外,村上竟没一个人来帮忙!这个闫玉玲傻眼了:村上的“第一家庭”死了人,竟没乡邻乡亲愿意抬棺送葬,这不丢了大面子?
  当时正值盛夏,后事料理一点儿都耽误不得,里亲外戚都在冷眼旁观,这使得一贯骄横跋扈的闫玉玲再也抖不起往日叫骂的威风,而是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把前来吊丧的娘家亲爹唤到无人处,焦急万分地央求道:“爹,你喊几个人把俺公公请回来,只要他回来,啥事都好办。”她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嚷道:“现在才想起找你公公来?平日里怎么就离你公公远远的?”闫玉玲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直落眼泪。
  原来五年前,村支书一职是她公公韩志山当着,这人大公无私、一尘不染,深受全村群众爱戴。不料即将退休时,闫玉玲却给公公抹了一脸黑,害得她公公只好提前下台。事情是这样的——
  村前有一条河,妨碍了乡亲们来来往往,她公公准备离任之前再办件好事,动员群众集资几万块钱建座石桥。闫玉玲有个娘家表哥是一家建筑队的包工头,闫玉玲便在公公面前再三纠缠,非叫公公做主把工程包给她表哥不可。公公碍于她的面子,只好同意。谁知按合同规定预付对方3万元购料款的第二天,她表哥竟溜得不知去向,这下子可苦了当支书的韩志山,咋向群众交代呢?自己又赔不起,没办法,只好引咎辞职。韩志山退下来后,乡里便让时任村民小组长的他儿子韩德海接替了支书职务,不料此举遭到韩志山的反对,因为他觉得儿子私心太重,不宜掌权,并怀疑闫玉玲表哥拿了钱跑走是表兄妹勾结干的事。可惜老支书并没把儿子的职务拨拉掉,反而得罪了儿子、媳妇。闫玉玲指责公公是胳膊往外拐,不久就把公公赶出去,让他独自住到一间破屋里。韩志山见儿媳如此无情,就自食其力承包了村里的苹果园,不再与闫玉玲往来。
  有天夜里,韩德海的一个麦垛被人放火烧了,2000斤麦子转眼化为灰烬,两口子怀疑是本村人所为,向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先后传讯二十多人,结果还是没找到纵火者。韩德海恼羞成怒,竟逼着全村人分摊麦子赔他,搞得乡里乡亲怨声载道,敢怒又不敢言。韩志山老汉听说后,气得跺着脚大骂儿子,于是父子俩便公开断绝了关系。从此以后,闫玉玲更是骄横跋扈,骑在村民的头上作威作福。而今她没料到丈夫年轻轻的会一跟斗栽死了,村上人也就有意冷眼旁观给她难堪。闫玉玲知道自己靠山倒了,面对丈夫的后事,只好低头向公公求助,用老支书的面子替她圆场。
  玉玲的亲爹是个明白人,他对过去这些事了如指掌,冷冷地对女儿说:“叫我去替你求情?难道你不应该亲自上门赔个不是?”闫玉玲明知道该自己去见公公才对,但她一是不想放下这个架子,二是担心与公公结怨深,若拒不出面,就难以挽回。她说:“不是我不去求公公,是怕我去了更会惹他生气!”
  正在这时,又有人来到闫玉玲跟前问道:“事情究竟咋办?有几个亲戚已经不吭声地走了。”“人都走了,这后事咋收场哩?”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闫玉玲听了,急得喉咙里冒火,脑袋也嗡嗡乱响,不知如何是好。她爹又将了她一军:“你到底去不去?你若还不肯向你公公认错,我也要走了,有本事你一个人顶着办去吧。”闫玉玲见拗不过,只好答应亲自前往。她知道自己单枪匹马不行,就拉上亲爹、儿女全都跟着,还把村主任、副支书也邀上,一块儿去请韩志山。
  玉玲公公的苹果园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山坡上。这时,韩志山老汉正在自己搭盖的草房里睡觉,他根本不知道儿子出了车祸,见儿媳领着人来了,也不在意,只是慢腾腾地坐了起来。玉玲赶忙上前,“扑通”一声跪下,说:“公爹,德海出事了,摔下崖死了!”她边哭边悔过:“爹,以前是玉玲不好,现在事情出了,请爹回去帮助料理后事。”村主任也说:“志山叔,事情都出了,你得回去瞅一眼。”韩志山听到儿子死亡的消息,一边抹眼泪,一边穿衣服,颤抖着下了床。
  回到家里,韩志山径直去了停棺的上房,看见儿子的脸伤残得可怕,不禁眼泪簌簌而下,玉玲的爹搀着他来到议事的厢房。正在议事的人们见到韩老支书回来了,原本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韩老汉落座后,问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人告诉他,万事俱备,只差村上的人来送葬。谁知老汉闻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冷冷地丢出一句:“我也没办法,谁叫德海把村上的人都得罪光了?玉玲你说咋办吧?”满屋的人见老支书说出这话,都感到意外,刚落下的心又吊了起来,于是竞相开口,苦劝老支书无论如何要打打圆场,替玉玲收拾这个烂摊子。老支书思索了一下,才又说道:“想叫村上的人前来,玉玲得答应我一件事。”众人见老支书松了口,齐说:“你说吧,无论说啥,相信玉玲会答应的。”闫玉玲也不知公公究竟要说啥,表面上很乖顺、内心却忐忑不安:“爹,有啥事你就说吧。”老汉干咳了两声,开口问道:“玉玲,我问你,当年你表哥拿着修桥的钱逃跑,你们到底是不是串通好的?”
  老支书这么一说,满屋人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在死了儿子的这个节骨眼上,老支书竟追究起往事来。大家都在捉摸着,如果闫玉玲承认了,老支书一定会趁机逼着她拿钱来赔,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于是便劝老汉:“德海不会干这号事,这都是村上人乱猜疑,你也不能光听外人瞎说……”老支书摇了摇头:“他们使没使这钱,玉玲心里最清楚。”闫玉玲不想说有,但也不敢说没有。她亲爹在一旁听着,也干着急。此时老支书的两个女婿也在屋里,翁婿之间啥话都敢说,于是便劝他:“爹,你糊涂了?现在是说这后事咋办的时候,就算德海当初拿了钱,你也不能叫玉玲把德海的棺木放在屋里不出葬!”老支书摆了摆手:“只要玉玲承认有这事,我不叫她拿钱出来赔。”众人听了,都有点搞糊涂了。两个女婿知道老岳父脾气耿直,见他说出这话,便劝玉玲承认。闫玉玲自然不会轻信公公的话,见姐夫们也来逼她,不由着了急:“你们都逼着我承认!谁知道公公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我如说个有,肯定黄香膏药贴身上——揭也揭不下来。”
  闫玉玲一气之下这么一说,老支书“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我一不卖假药,二不设圈套。我为啥要累死累活地承包这苹果园?就是操着心替你们还钱!我韩志山这辈子不仅自己不贪村财一分钱,也决不会叫我的子孙不明不白去赔村里的钱!”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闫玉玲心里猛一热,两行悔恨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又一次跪在地上,抱住公公的大腿,号啕大哭:“我承认,我对不起乡亲们啊,我一定把收来的麦子如数归还乡亲们,这阵子办德海的丧事也决不收乡亲们一分钱,公爹,相信我,往后我一定改,做个好媳妇,让乡亲们满意。”
  第二天清晨,在老支书韩志山带领下,全村人为死去的德海送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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