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真爱的见证
作者：张圣东
这天，８０岁的台胞凌子云夫妇家来了位不速之客——一位怀抱婴儿的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更奇怪的是，这女人说她来自台湾，是他们的儿媳妇，而她怀里半岁左右的孩子就是他们的亲孙子。凌子云的脑子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这怎么可能呢？因为就算时隔多年，老眼昏花的他们认不得儿媳妇了，但他们的儿子早在１７年前就死了，到现在怎么会有他和这女人的孩子出生？他想这女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来诈钱的骗子，因为这方圆近百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老两口是从台湾搬到大陆居住的有钱人。所以面对这女人，凌子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然后就要关门赶她走。
“爸爸、妈妈，你们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真是你们的儿媳朱丽彤啊！而且，这孩子的确是凌轩的骨肉啊！”这女人动容地说着，脸上挂满了泪。
凌轩？这女人知道凌轩？莫非真的是我们的儿媳妇？凌子云睁大了眼睛，他依稀记得，他们的儿媳妇朱丽彤那时多么年轻漂亮，哪像现在这样！凌子云想了想，和老伴对望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孩子，就算我们承认你是我们的儿媳妇，但你这怀里的孩子，谁能证明是我们的孙子呢？”
“爸爸，这确实有些不可想象，因为孩子的爸爸凌轩，１７年前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行了，你别说了！”凌子云猛地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到现在，他才确信无疑这女子的确是他们的儿媳妇朱丽彤，因为她对凌轩的死说得这么清楚。老人激动得和老伴抱头痛哭起来，因为朱丽彤的话激起了他们对往事的回忆和对儿子凌轩的怀念。
原来凌轩和朱丽彤１９８８年结婚后不久，那时两岸关系已经解冻了几年，有关部门组织大陆、台湾的登山爱好者举行了一次攀登珠穆朗玛峰的联谊活动，恰好凌轩和朱丽彤都是登山爱好者，两人都报了名。但事有凑巧，就在登山前两天，朱丽彤的妈妈病重住进了医院，凌轩只好一个人随队前往。
谁知道凌轩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一周后，凌子云夫妇接到活动组织部门的电话：“凌轩他们登上主峰后返回来时，忽然狂风骤起，凌轩不小心跌进深谷失踪了……”这个噩耗把他们都吓呆了，因为凌子云早年当兵，一直没有生育，后来到了台湾，时局渐渐平稳后，夫妇俩才在１９６２年生下这个独生子。从此两人心肝肉儿似的养护着，又竭尽全力地培养，好不容易让他读完大学。眼下刚结婚，想不到还没能为他们留个后代就走了……夫妇俩沉浸在白发人哭黑发人的无限悲凉中，眼睛几乎哭瞎……
没有儿子的生活是孤寂落寞的，虽然朱丽彤仍一如既往地孝敬他们，但凌子云夫妇像失去了巨大的精神支撑，常常望着凌轩住过的房间发呆……１９９０年，他们终于决定离开台湾回大陆，因为叶落总要归根，加之在台湾睹物思人，他们忍受不了这痛苦，所以两个人就回到了凌子云的老家松林市天马镇，饱经沧桑的夫妇俩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打发完这一生……
“爸爸、妈妈，我说到你们的痛处了，是我不好啊！”朱丽彤看两位老人眼里涌满了泪，不由得有些内疚地叫他们。凌子云夫妇从往事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热情地招呼朱丽彤坐。凌子云轻轻接过朱丽彤怀里的孩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问：“丽彤，这孩子真是凌轩的骨肉？”“是的，一点不假。”朱丽彤肯定地点点头。“可是、可是凌轩已经死去１７年了啊！”凌子云夫妇还是将信将疑。“也许是天意，他的精子却一直存活着……”朱丽彤道出了事情经过。
凌轩的意外死亡，让朱丽彤很后悔他们没有尽早要孩子，她感觉很对不起凌轩。为此，２６岁的朱丽彤此后一直没有再婚，虽然以她的年龄和美貌，给她做媒的几乎踏破了门槛。经过十多年不懈努力和刻苦钻研，她获得了“人工受精与试管婴儿”专业博士学位，成为台北市某著名医院“人类非自然生育”的专家。但事业的繁忙和成功并没有让她忘记曾经深爱的凌轩，工作之余，凌轩那张英俊的脸庞以及他们曾经共同度过的浪漫时光还不时浮上她的心头……
然而有一天，朱丽彤平静而繁忙的生活被一个电话打乱了。那天，她正在实验室做一个试验，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你是朱丽彤女士吗？告诉你，你１６年前死去的丈夫的尸体我们找到了……”“什么？”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定了定神才明白过来。这个电话是当年那个活动组织部门打来的，由于不久前的一次特大风暴袭击了珠穆朗玛峰，许多原先被厚雪掩盖的地方露了出来。当地一支救援队在冰雪中发现了一具僵尸，僵尸上衣口袋里还有身份证，上面正写着凌轩的名字。救援队用冰镐将尸体从冰中凿出，运往附近的藏尸库贮存起来，一方面又抓紧与有关部门取得联系，这才找到了朱丽彤。
朱丽彤激动得几乎失去控制。１６年了，她还能见到凌轩的尸体，这是她当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啊！她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也很舒畅。她似乎冥冥之中感到，她也许能够为死去的丈夫做点什么了……
作为“人类非自然生育”的专家，朱丽彤在大量的研究中发现：长期保存人类精液活性的最佳温度是零下１９０度左右，这种情况下受精有可能成功，这已经在临床实验中得到了证明。而凌轩的尸体一直保存在低温下，那么从他体内取出精液，用自己的卵子进行人工授精，不是可以为自己也为凌家生育一个后代吗？朱丽彤不禁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激动不已。她的脑子里不由得又浮现出他们曾经拥有的美丽爱情。那时，刚考上当地医学院的她上学之初就引起了同学凌轩的好感，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毕业时，凌轩向她求婚，她才知道凌轩是当时国民党高级将领凌子云的儿子，她有些犹豫，因为她不想利用神圣的爱情来攀高结贵寻找靠山。但凌轩望着她的眼睛，异常诚恳地说：“我们结合的基础只是爱情。”这让朱丽彤好生感动，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现在，深爱的人走了，她的确应该为他留个后代作为真爱的见证啊……
那以后，朱丽彤就开始了工作。她将凌轩的精液超低温保存，又用最先进的分离技术将精子分离出来，再让其适当升温，然后注入了自己的体内。终于，朱丽彤受精成功了，她像所有想要孩子的母亲一样期待着妊娠反应……当尿检证实怀孕后，她大哭了一场。怀孕半年后，她请了假，又特意请自己的母亲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在完成一桩意义非同寻常的育子工程啊！
皇天不负有心人，朱丽彤终于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孩。生产那天，她把儿子抱在怀里，仔细地端详着。她发现，小家伙的嘴唇、眼睛、鼻子像是凌轩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她脸上挂满了幸福而激动的泪水。
天啊！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凌子云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热泪溢满了他浑浊的双眼……但是，朱丽彤感觉到，凌子云夫妇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为了让老两口放心，她语气严肃地说：“爸爸、妈妈，因为凌轩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们对这孩子的出生有怀疑，不过，隔代亲子鉴定的办法能证明这孩子是凌家的后代。”“隔代亲子鉴定？”凌子云夫妇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在哪里能做这种鉴定？”“我想松林市一定能！”朱丽彤肯定地回答。“那好，明天咱们一起去。”凌子云和老伴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凌子云夫妇和朱丽彤就带着孩子乘车来到松林市。他们问了市区的好多家医院，才得知松林市司法鉴定中心也许能做这种隔代亲子鉴定，于是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一位姓赵的医生热情接待了他们，说：“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们，对这孩子的Ｙ染色体和凌老先生的Ｙ染色体进行比较，就可以知道你们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凌子云的眼睛一亮，朱丽彤也诚恳地说：“对，这正是我们的想法，希望你们尽快给我们结果。”
几天后，凌子云看到了鉴定结果，通过对他和孩子染色体的认真对比鉴定，确定他和孩子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天啊！这都是真的吗？几天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凌子云，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禁不住和老伴喜极而泣，那手舞足蹈的样子极像两个老顽童。
朱丽彤看二老这高兴劲，也欣喜不已。是啊，１７年了，她终于了却了心中的这个愿望，她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凌子云夫妇好一会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凌子云一把接过朱丽彤怀里的孩子，心肝肉儿似的亲了又亲，跟老伴说：“老婆子，你看咱孙子像不像我？”老伴找来老花镜，仔细地端详了一会，拍着双手说：“老头子，像，像啊！天啊，他真是我们的亲孙子哩！”她也凑近孙子的小脸蛋亲了个够……
这天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话家常时，凌子云动情地对朱丽彤说：“孩子，难得你有这份苦心。你想，凌轩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他竟然还有后人，该是多么的喜出望外啊！还有，你并不知道我们住哪里，你这一路可真是辛苦了啊……”
“是的，爸爸、妈妈，我是不知道你们住哪里，但我想，我们中国有句老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找不到你们二老，凌轩九泉下又怎么能瞑目呢？所以，这个信念一直在支撑着我，我终于找到了你们。”
“哎，真是个重感情又孝顺的好媳妇啊！”凌子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半个月后，朱丽彤跟凌子云夫妇说要回台湾，凌子云再三挽留，朱丽彤说：“爸爸、妈妈，这次主要是送孩子，了却二老心愿，让你们老来有个精神寄托，但我还得回台湾继续我的研究工作。至于孩子长大后的读书问题，我已经妥善安排好了，而且你们放心，我会抽空来看望你们二老和孩子的……”
（责编：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