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5期
圆梦
作者：叶雪松
这天，滨海市昌隆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李晓光在办公室里刚刚和市府的胡副市长通完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电话是当年一起插队的知青郎士杰打来的。郎士杰兴奋地告诉李晓光已帮他找到了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儿梦柳。梦柳已是沈阳市一所大学的数学教师，现名陈小宁，此刻正在郎士杰家中和他的女儿红梅聊天呢!郎士杰要他马上过来一下。放下电话李晓光立即驱车前往，一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1975年的秋天，李晓光插队落户到了长白山脚下的青堆子公社前陆大队，住在了杨得福家的下屋里。杨得福早年丧妻，和独生女儿柳儿相依为命。有句老话叫咸水出俊女，这话一点都不假。这长白山脚下过去是退海之地，到处是盐碱地，可这儿的姑娘们却一个赛一个水灵，杨得福家的独生女柳儿就是前陆大队最为出众的一个。住在杨得福家的，还有一个叫刘美兰的女知青，在那特定的环境里，两个城里来的高中生自然而然地就相互靠近一些，不久，两个人萌生了爱意。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刘美兰被大队书记霍二阎王安排到了大队当广播员。不久，刘美兰就被霍二阎王搞大了肚子，她羞于见李晓光，在一个细雨飘零的早上，吊死在大队的广播室里。李晓光当时差点儿疯了，拼命要找霍二阎王算账，被柳儿给死死拦住了。
李晓光病了两个多月，柳儿在身边尽心照料。李晓光身体恢复以后，柳儿就劝他抓空复习功课，说不定将来有用处呢!在柳儿的鼓励下，劳作之余，李晓光开始复习功课，柳儿就在身边陪着。寒来暑往，两个人产生了爱意。有一天杨得福去外边给队上“拉脚”，要三五天才能回来。这天深夜，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李晓光正在灯下复习功课，突然有人拍打窗子，李晓光跑去开门，柳儿战战兢兢地跑了进来，面如纸色：“晓光哥，我害怕……”说着，就扑到了李晓光的怀里。少女的体香在李晓光的四周溢散开来，李晓光心中不由为之一荡，紧紧地将柳儿抱在了怀里……
“四人帮”被打倒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国家恢复了高考，李晓光考上了南开大学。恰恰在这个时候，柳儿怀孕了。那时候的农村，大姑娘怀孕，那可是十里八村都没有的稀罕事儿，可这事儿却偏偏发生在了家风极严的杨得福家。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杨得福没法，就将女儿送到了一百公里外义县的榆树堡大队柳儿的姑姑杨翠兰家里。柳儿将孩子生在了姑姑家后，这才一个人悄悄地回来，回来后就给李晓光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放了暑假李晓光就急忙赶回来了。见了孩子，李晓光高兴得不得了，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临别时李晓光给孩子起名梦柳，嘱咐柳儿，等大学毕业后他就回来接走她们娘儿俩。可半年后李晓光再一次来看柳儿的时候，情况却已发生巨变。
原来，李晓光走后。柳儿生孩子的事儿便传遍了青堆子公社的大街小巷。柳儿上了一股急火，猝然病故了。杨得福没法，将孩子“放生”（送人）了。在杨得福的意识里，是李晓光夺走了他女儿的命，李晓光一进门就被他赶了出去，更别想问女儿的下落了。李晓光无法，跑到柳儿的荒坟上痛哭了一场，这才离开了这块令他伤心也让他魂牵梦萦的土地。
大学毕业后，李晓光进了上海市一家大型国营机械厂。恰逢改革开放，建设深圳特区，胆识过人的李晓光辞去公职，和几位朋友一起到深圳闯天下，合伙搞起了房地产生意，掘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后来，随着公司的日益壮大，当年在一起淘金的朋友就有了各立山头之意，李晓光见滨海市的建设突飞猛进，于是就回到了家乡滨海成立了昌隆房地产开发公司。经过十多年的摸爬滚打，李晓光的公司如今已经成了拥有上千万元资产的大型民营企业。让人遗憾的是，李晓光的妻子前年病逝了，她和他过了半辈子，也没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因为他，两个姑娘都长眠在前陆村。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晓光虽说已是今非昔比，可对这两个女人时刻也没有忘怀。想到柳儿他就会想到当年他和柳儿生的那个女儿，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相见，没想到今天她竟奇迹般地出现了。
一进郎士杰家门，李晓光就激动得哭了。眼前站着的这个姑娘活脱脱就是当年的柳儿!那身段，那眉眼，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父女二人抱头痛哭，梦柳哭泣着向李晓光讲述了事情的前前后后……
柳儿病故后，杨得福让妹妹将梦柳送给了县城里一对不能生育的双职工夫妇。这对夫妇待梦柳如同己出，供她上了高中、大学。五年前，梦柳的养父患肝癌故去了，梦柳的养母由于过度思念丈夫，不久也患了癌症，去年冬天也故去了。临终的时候，养母向梦柳道出了身世之谜。不过，养母只知道梦柳是个“私孩儿”，却不知道梦柳的生身父母是谁，只告诉她当年是榆树堡大队一个叫杨翠兰的女人将她送过来的。一放寒假，留校任教的梦柳就来到了榆树堡，一打听，杨翠兰还健在，望着头发斑白的杨翠兰，梦柳泪水涟涟。杨翠兰带着她来到前陆村，姥爷杨得福早已故去，就葬在柳儿的坟边。梦柳在娘和姥爷的坟前烧了纸钱，听杨翠兰讲述娘活着的时候和滨海来的一个叫李晓光的知青荡气回肠的恋爱故事。当梦柳向杨翠兰问起她父亲的情况时，杨翠兰却摇头说不知道她的父亲李晓光现在何处。正巧路上遇到前陆村现任支书刘立民，刘立民听了梦柳的讲述，就说：“当年跟你父亲一起插过队的还有一个叫郎士杰的知青，他的公司正和咱们村搞联营，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看看有没有你父亲的消息。”电话一通，传来了让人振奋的消息，郎士杰告诉刘立民，梦柳的父亲李晓光现在已是滨海市赫赫有名的昌隆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了。梦柳欣喜万分，与杨翠兰分别后，她就来到滨海，按郎士杰提供的地址找到他家……
李晓光听罢女儿的述说，摩挲着女儿的秀发，流着泪说：“孩子，让你受苦了，爸爸要补偿你，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爸爸都满足你。”梦柳依偎在爸爸的肩膀上，幸福地说：“爸爸，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李晓光说：“这样吧，你将你的工作辞了，跟爸爸住在一起，好吗?”梦柳说：“爸爸，我还有我的工作，我的事业，当然，我也舍不得爸爸。”李晓光乐了：“这还不好办?我托人把你的工作调到滨海不就行了吗?”梦柳高兴地笑了。
不久，李晓光果然将梦柳的工作调到了滨海，父女二人终于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李晓光与女儿团圆后，高兴得整个人年轻了好多，五十多岁的他就像三十岁的小伙子似的，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这天晚上，梦柳穿着吊带裙像往常一样坐在爸爸的身旁撒着娇，李晓光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女儿为自己削的苹果，心里头喃喃道，柳儿，女儿现在已经来到了我身边，你可以安睡九泉了。你地下有知，就保佑我们父女平安幸福吧!
梦柳搂着爸爸的脖子问：“爸，您这是怎么了，老是望着一个地方出神?”李晓光慈爱地将女儿搂在怀里说：“傻丫头，爸爸刚才是跟你妈妈说话呢，让她保佑我的梦柳健康漂亮。”梦柳亲热地给爸爸送上一个吻：“爸，您真好!”李晓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有女儿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起梦柳来。梦柳见爸爸这样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爸，您干吗这么看着我?”李晓光定定神，说：“噢，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
第二天早上，李晓光对梦柳说，他要去W县考察业务，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来，要她自己照顾好自己。梦柳望着爸爸的轿车远去，高兴得一拍大腿，这下好了，我可以把同事们带到家里来痛痛快快地玩上几天了。
一个星期后，李晓光回来了。梦柳见爸爸脸色有些灰白，心疼地将爸爸搀扶到了卧室，然后给爸爸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埋怨地说：“爸，瞧您累成啥样了，照这样下去，非把您累垮了不可!”李晓光呷了一口茶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女儿惦记着我呀!”细心的梦柳发现，自打从W县回来后，爸爸对她依旧那么慈爱，可她总觉得似乎比以前少了些什么，可究竟少了些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梦柳怎么也没有想到，爸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病倒了。经检查，爸爸已经是肝癌晚期，医生断言，爸爸最多还能活三个月。望着病床上骨瘦如柴的爸爸，梦柳的眼泪滴落了下来。梦柳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爸爸紧紧握住，只见他微微睁开眼睛，慈爱地说：“好孩子，别哭了，爸爸不怕，爸爸早就该找你妈妈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果然如医生所断言的那样，三个月后的一天凌晨，昌隆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李晓光因患晚期肝癌辞世了。梦柳扑在爸爸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料理完了爸爸后事的第二天，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来找梦柳，自我介绍说是李晓光的代理律师，他交给梦柳一封信。梦柳打开信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梦柳：
我还是想叫你一声“梦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梦柳的妈妈做伴去了。感谢你这两年来帮我圆了女儿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女儿，因为我女儿的肩膀上有一颗显眼的梅花红痣，而你没有。你只不过是有着和梦柳的母亲柳儿一模一样的外表。两年前我谎称去W县考察业务，实则去了一趟我当年插队的地方，我知道，我的亲生女儿梦柳已经下落不明……
我已经立下遗嘱，把我的财产全部捐给了当年插队的地方，建几所希望小学，余下的钱用于建立一个助学基金会——那儿的孩子太苦了，有的考上了大学却因为贫困而面临失学的境地。孩子，你是幸运的，考上了大学，又有了好工作。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出国深造，因为你资质好。我已经委托律师为你办理出国留学手续，留学费用我已替你备好。
其实，我已经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女儿了。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人活着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噢，孩子，如果你愿意，请再叫我一声‘爸爸’吧!
爸爸绝笔
2002年9月10日
“梦柳”站在那儿，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原来，她只不过是杨翠兰家街邻王老六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那年她来王老六家度暑假，她和柳儿一模一样的外貌吸引住了杨翠兰，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杨翠兰向她讲述了她的侄女柳儿和一个叫李晓光的滨海知青的恋爱故事。当她知道李晓光现在的状况时，就萌生了假冒李晓光和柳儿的女儿梦柳的想法。她的父母早年离异，她跟着性情暴戾的赌徒父亲过日子，从小没有享受到什么父爱，李晓光给予她的深深的父爱很快融化了她的心，她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梦柳。
她跪在李晓光的遗像前，含着热泪发自内心地叫道：“爸爸!”
（责编：汤加 图：郭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