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4期
我是你的眼睛
作者：黄 胜
一
刘睛睛是济南某重点大学的二年级学生，人长得聪明漂亮，活泼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会说话似的。同学们都羡慕地说：准是你生下来的时候，你的父母看你的眼睛长得这么漂亮，才给你起名叫睛睛的。
今年“五一”，学校放了七天假，刘睛睛与几个无忧无虑的男女同学一商量，也不回家了，大伙结伴到泰山旅游。那天天气不错，山上山下游人如织，到处熙熙攘攘。他们几个兴致都很高，一直在山顶呆到了第二天的早晨，看过了气势磅礴的日出盛景后，这才尽兴下山。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刘睛睛上山时多亏两个男同学连拉带拽地扶助，才登顶成功，可是这一天一宿下来，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似的，已经筋疲力尽，哪里还有下山的力气，说啥也要坐缆车下去。别的同学就不像她那么舍得花钱了，都是穷学生，坐次缆车可要耗费一周的生活费哩。见大家犹犹豫豫，刘睛睛豪爽地说：“不就是几十块钱嘛，我给你们掏了。”大家齐声欢呼，连呼：“睛睛真伟大！”
下得山来，首先得找家饭店慰劳一下受委屈的肠胃。几个人涌进一家叫“客再来”的小饭店，拣好吃的点了一桌，又叫了啤酒、饮料。刘睛睛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每样菜尝了尝，肚子就饱了。她筷子一放，擦擦嘴巴，挥手叫服务员过来算账。刘睛睛的父母都是搞文艺的，对女儿有求必应，刘睛睛人又豪爽又大方，她要做东请客旁人自然也没有跟她争的。一共１２５元，她掏出１３０元，摆摆手说：“不用找了！”
这时候，忽然一阵歌声伴着铿锵的乐曲声传进饭店，大家循声望去，远远看见马路对面围着一堆人。刘睛睛好奇地问饭店老板：“那是干什么的？”饭店老伴说：“两个卖唱的瞎子，昨天就开始在这儿摆摊卖唱，那男的拉一手好二胡呢。”睛睛闻听一怔，那歌声竟然觉得万分熟悉，她不由全身剧震，脸色忽然间变了，失声道：“瞎子？你说他俩是瞎子？”老板点点头，同情地说：“两人也怪可怜的，也不知道他俩是哪里人，好几年了，一到旅游旺季他俩就到这儿摆摊。”一个同学伸手捅了刘睛睛一下，笑着说：“睛睛，你平常不是最同情瞎子吗？你那么有钱，过去给他们点钱吧！”
刘睛睛果然起身走出了饭店，她站在马路边瞪大双眼向对面看去。
这时候，对面一曲唱罢，两个瞎子站起身来，不住地向四方弯腰鞠躬讨钱。围观的人们见状，“哄”一下散开了，只有一个老人往他们面前的桶里放了点钱。人群散开后，刘睛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个瞎子的模样，她的脸上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嘴里喃喃道：“卖唱，他们在卖唱！”随即，泪水滚滚而下。旁边的同学看得一头雾水，担心地问：“睛睛，你没事吧？”刘睛睛好似没有听见，她突然发疯般地向对面冲过去，嘴里叫道：“爸爸！妈妈！”
同学们大吃一惊，明白过来后急忙高喊：“小心！有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刹那间，刘睛睛已经冲到了马路中央。这是一条繁忙的交通要道，就听“吱——”“吱——”“吱——”一连串的紧急刹车声后，“砰”的一声，一个人影被撞得腾空而起。目睹惨剧的同学们都吓傻了！
对面卖唱的瞎子夫妇也呆住了，他们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叫“爸爸”“妈妈”，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叫声戛然而止。瞬间的寂静后，众人纷纷奔向出事地点，嘈杂声中有人在嚷嚷：“快去看看，出车祸了，出车祸了！”瞎子夫妇懵了，“爸爸”“妈妈”的喊声在耳边回荡，“是小睛，是小睛！”那女的忽然全身颤抖，绝望地尖声狂叫：“小睛——”不顾一切地冲上马路，幸亏出事后马路上的车辆都减了速。在“砰”地撞上一辆紧急刹车的汽车后，终于有人把她扶到出事地点。当瞎女人颤抖着双手摸到地上那张熟悉的血淋淋的面孔时，突然晕厥在地，人事不醒。倒在血泊之中的正是他们夫妇的“眼睛”——女儿睛睛。
二
刘睛睛的同学们谁也想不到，拥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的刘睛睛，父母竟是一对盲人。
刘睛睛的爸爸叫刘光明，从生下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他是在一家街道办的福利工厂里结识了同样目不见物的姑娘张幸，两个不幸的人成立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婚后第二年，张幸就怀孕了，两个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忐忑不安地到医院请教了医生，医生告诉他们说：“像你们这种情况，后代是盲人的机率很大。”两人顿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想到生活在黑暗世界里的痛苦，刘光明夫妇经过反复考虑，都不想再让孩子重复自己的不幸，就毅然放弃了为人父母的权利。
没有孩子的生活是有缺憾的，更是孤独寂寞的。好在夫妻二人都心灵手巧、聪颖过人，刘光明自幼喜欢各种乐器，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生活在黑暗中的他，在声音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乐土。婚后，张幸受他感染，很快也进入了这个天地。那时候，残联经常举办联欢活动，张幸的嗓音特别甜美，对歌曲的领悟力也强，很快成了小有名气的残疾人业余歌手。两人夫拉妇唱，日子就在悠扬的二胡声中悠悠度过。
幸运的是，过了几年，有好心人为他们送来一个被遗弃的女婴。当得知小女孩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后，刘氏夫妇喜不自禁，给孩子起名“睛睛”。自此，他们的生活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睛睛在小时候，最喜欢依偎在爸爸妈妈的怀里，睁着一双天真明亮的大眼睛，向他们描述自己眼中的景象：“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儿是红的……爸爸是英俊的，妈妈是漂亮的，你们的小睛是听话的。你们虽然看不见，可我就是你们的眼睛，我要给你们当一辈子眼睛。”每当这时候，爸爸妈妈总是高兴地开怀大笑，称女儿是夫妻俩的眼睛，他们的眼前阳光明媚，似乎真的就看到了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
平静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转眼间刘睛睛已经上了高二。这期间，外面看不见的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刘氏夫妇的不幸也降临了，这一年，他们所在的那家福利工厂垮掉了！
虽然政府每月给他们一家二百多块钱的救济，但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三口之家来说，二百多块钱能干什么？何况，女儿马上就要面临高考，随即而来的上大学那昂贵的学费、生活费怎么办？那些个夜晚，当女儿在学校里上晚自习的时候，凄苦、悲伤、婉转的《二泉映月》的曲调在夜空里反复回荡，连路人听了也不由得愁上心头。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不幸可以令热爱生活的人趴倒，在经过短暂的绝望之后，很快，一个主意便在盲人夫妇的心中萌生了——跟瞎子阿炳一样，卖艺去！起初，两人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要是女儿的同学知道了她的父母在沿街卖唱，会怎么想？以前他们在福利厂上班的时候，就有人慕名找到他们，请他们参加鼓乐班为婚丧嫁娶当“吹手”，当时女儿坚决不同意，说“吹手”下贱，会被人耻笑。可是那时候他们还有一家工厂可以容身，现在，除了女儿，刘光明夫妇已一无所有。两人经过商量后，决定瞒着女儿，到外地去卖艺谋生。
于是，他们就故作兴奋地对女儿说，他们在一家正规的残疾人艺术团找到了工作，需要经常到外地演出。他们说的这个残疾人艺术团确实存在，不过早已停止运转了。不过这一点刘睛睛不知道，她马上相信了，高兴地跳起来欢呼道：“爸爸妈妈当上演员啦！”她是从内心里为父母感到高兴，爸爸妈妈那么多才多艺，早该有伯乐发现他们啊！
从那以后，刘光明夫妇为了生活，为了女儿的将来，开始了艰辛的卖艺乞讨之路。因为父母经常不在家，刘睛睛住进了学校，后来，她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刘睛睛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的泰山之行，竟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而且他们是在街头卖唱，弯腰曲膝地向人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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