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8期

骨肉情深

作者:周宝忠






  一、大陆就医
  
  一架客机从台北起飞,抵达香港。机上有父子俩,父亲叫高绩堂,儿子叫高怀。父子二人随即换乘飞机来到上海,他们此行是为了高绩堂实施肝脏移植手术的。
  高绩堂是台湾基隆人,经营着一家鲜鱼超市。这半年来,高绩堂时常感到右肋下疼痛,而且身体一天天消瘦。儿子高怀虽只有17岁,却非常孝敬父亲,再三劝父亲放下手头的生意去医院检查。
  检查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肝癌,而且是晚期!在当今医学还不能攻克癌症的情况下,高绩堂无疑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高绩堂实在是不甘心啊!虽说是黄泉路上无老少,可自己毕竟才四十多岁啊,人生的旅途仅仅走了一半,还有大半生的时光,就这么将一下子走了,他实在是太舍不得了!再说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好日子刚刚开始,就这么突然没了,实在太残酷了!还有,最让他牵挂的是儿子高怀。他的母亲是从大陆苏州来的偷渡妹,生下他仅仅半年就返回了苏州,从此音讯断绝。儿子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那些年自己在商海打拼,风里雨里,儿子跟着自己吃尽了苦头;如今生活刚刚有了好转,又要丢下儿子,他怎么能割舍得下?
  高怀从小在困苦中长大,特殊的环境养成了他顽强忠厚的品格,说话办事俨然像个小大人。此时他正上高一,当他得知父亲患的是癌症后,抱着父亲就哭了。他对父亲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父亲为人特别和善,富有同情心,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就像一座山,给他力量,给他勇敢,给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当年母亲离开他们父子后,父亲怕他受委屈,一直没有婚娶,全身心地照顾培育他,如今自己这唯一的亲人得了绝症,他怎能不伤心呢!他哭得眼泪都要流干了,默默祈求上苍保佑他的父亲能战胜癌魔,起死回生。
  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高绩堂到处求医。医生说,要想保住生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做肝脏移植手术。肝脏的再生功能很强,他人健康的肝脏移植到患者体内可以正常生存,承担起各种功能,而健康的供肝者仍保留部分肝脏,足以正常生活。
  高绩堂采纳了医生的建议,在不少报纸上刊登广告,不惜重金求购肝源。然而在弹丸之地的台湾岛,肝源实在是太奇缺了,始终没有人应捐。
  时间不允许再拖下去,高绩堂决定到祖国大陆上海去求医。一来他听说上海有一家医院曾经成功地做过多例肝脏移植手术,技术先进,肝源也较台湾充裕;二来自己正好借机给儿子寻找生母,一旦自己驾鹤西去,儿子也好有个托付。怀着这双重目的,高绩堂和儿子一同飞赴上海。
  
  二、毅然抉择
  
  高绩堂住进了上海医院。按照大陆现行的法律法规,是不允许公开做广告寻求人体器官的。医院非常同情他的不幸遭遇,调动各方力量积极为其寻找肝源。
  负责给高绩堂治疗的是本院最权威的李教授。李教授一生从事肝脏研究,造诣很深,已成功地做过多例肝脏移植手术,在祖国大陆是本领域一流的专家。院方指派他负责高绩堂的治疗,足见大陆人民对台湾同胞的厚爱。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肝源。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院方尽管尽了最大努力,然而肝源一时仍未找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教授也感到非常焦急。
  早在高绩堂住进医院的那天,他在等待肝源的同时,便在上海和苏州的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寻找高怀的生母刘秀媛,还配上一张她18年前的照片。如果能为儿子找到生母,他即便是死也可闭上眼睛了。眼下能够挽救生命的肝源没有找到,儿子的生母也杳无音信,这可如何是好!
  高绩堂的病一天天严重,疼痛也越来越厉害。再拖下去,随时可能发生危险。儿子高怀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天,李教授又来查房,眼下他能做的就是使用最好的药物,尽量延缓高绩堂病情恶化,以便等待肝源。
  从李教授一进病房,高怀就一直注视着老教授的眼睛,认真倾听着他与父亲的对话。当他得知肝源仍然无着落后,一下子拉住李教授的手,焦急地说:“老爷爷,不要再等了,就用我的肝移植给父亲吧……”
  “啥?孩子,你说啥?”高怀的话,让李教授大吃一惊。他推推眼镜,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来:只见他个头不高,长得精神英俊,是那种典型的“阳光男孩”模样。眼睛亮亮的,鼻梁高高的,看五官很像他们医院的某个人。可究竟像谁,他一时想不出。
  李教授被高怀的话深深感动着。以前,为挽救患者的生命,他也曾向一些家属提出过献肝的设想,家属们也很想挽救亲人的生命,可一听要危及自己的身体便犹豫起来,很少有人愿意做此奉献。今天这个台湾来的男孩,为挽救父亲的生命,竟然主动要求献肝,怎不令他感慨万千呢!
  面对高怀的要求,李教授并没有立即答应。他知道,虽然捐献肝脏并不危及生命,但这毕竟是人体内一个重要的器官啊!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呢!再说实施肝脏移植手术,毕竟是一项高风险的手术,虽说自己多次移植成功,然而实施过程中,谁也难保不会发生意外啊!
  高怀见李教授犹豫不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央求道:“老爷爷,您就答应我吧!您不知道,我爸爸有多好,他从小为我遭的罪有多大……”
  高绩堂的确是个非常不幸的人。他出生在基隆一个小渔村里,13岁那年,父亲出海打鱼遭遇台风,再也没回来。不久母亲病逝,他成了孤儿,就像路边的一株蒿草,顽强地活着。他下海打过鱼,上山采过石头,给人擦过皮鞋,进城收过破烂……好不容易熬到二十多岁,一次意外,娶上了一个大陆妹。谁知好景不长,仅仅一年多,这个大陆妹便抛下他和几个月的孩子离他而去……
  李教授深深同情高绩堂的不幸遭遇,也深深为高怀的这片真挚孝心所感动。面对此情此景,李教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只得答应这件事慢慢计议。
  再说高绩堂闻听儿子求李教授为他献肝,说什么也不答应。虽说自己正当壮年,死之可惜,可谁让自己这么命苦呢?儿子还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他!高绩堂躺在病床上,不由得回忆起儿子的桩桩往事来——
  那是妻子刘秀媛走后,他非常怀念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便给儿子改名高怀,意在自己怀念妻子,儿子怀念母亲。那年高怀才5个月,当时自己在家乡办了个养猪场,由于儿子没了母乳,他只好天天喂牛奶。不知什么原因,孩子看似吃饱了,却还是整天哇哇大哭。
  一天,他去市里买饲料,等他回来,只见床上的孩子不见了。他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炸了!孩子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让野狗叼走了?高绩堂脸色熬白,腿都有些软了,急忙去找孩子。没跑多远,只听不远处的猪圈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他立刻奔过去,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只见孩子已在猪圈里,老母猪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正让婴儿吮吸自己的奶头呢!
  “啊?这是怎么了……”高绩堂急忙跳进猪圈,一把抱起浑身是土的儿子,眼泪“刷”的一下子就下来了,失声哭道:“儿子,我可怜的儿子啊……”再看孩子,身上除了有几处猪牙叼痕在渗血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
  高绩堂知道,这头老母猪前几天刚刚生了一窝小猪崽,不知何故,小猪崽接二连三地全死了。一定是老母猪思子心切,或是涨奶,听到婴儿啼哭,误为己子,强烈的母爱促使它跳圈进屋,叼回婴儿给喂奶的。畜生尚且如此爱子,可孩子的妈妈却不知在何方……想到这些,高绩堂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高怀在艰难恶劣的环境下长大,6岁便学会了生火做饭,为父亲分担家务。为了全身心地照顾孩子,高绩堂再没有婚娶。他怕有了后娘对孩子不好,父子俩就这么相依为命地过下去。
  高怀7岁那年上了小学。一天,一个孩子欺负他,骂他没妈,是老母猪生的。高怀此时早已懂事,他受不了这个侮辱,回家后便哭闹着非要爸爸告诉自己妈妈是谁?在哪里?他要去找妈妈,他要让那个坏孩子亲眼看看,他有妈妈!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