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黑道相逢
作者:张 森
“不用了,”亭亭睁开眼睛,缓缓醒过来了,只见她双眼挂着泪珠,神色怆然地说:“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职业的,几滴迷魂药是迷不倒我的,我是一个终日与毒品打交道的人。我了解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真的,有时我倒愿意长醉不醒,可我却偏偏在迷梦中醒着,今天我算是看到一出人间最龌龊的丑剧。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贼爸爸,还有一个贼妈妈,还有一个老毒枭、害人精!你们居然联手包办,要把我劫持到台湾去。在你们眼里,我成了能变为大捆大捆美金的毒品,我还能对你们说什么呢?”
梁上飞的心怦怦直跳,当女儿已完全明白做贼的父亲要绑架她时,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向久未谋面的女儿表述一番自己的负疚心情?只有不知羞耻的花茹英凑上前去,叫声:“哎呀,亭亭,你误会了,你父亲从台湾回来不容易,我们一家人算是团圆了,你还是辞职吧,咱们一起到台湾去求发展,那儿有你的事业,有你的美好生活呀!”
王大督不耐烦地推开花茹英,牵着亭亭的手说:“亭亭姑娘,时间不等人,我们已经谈好条件的,我会按承诺照顾好你,我们还是动身吧!”
亭亭发现自己双手被王大督铐上手铐,手铐焊接着一个小匣子,她愤怒地责问:“你这是——干什么?”
王大督阴冷地说:“这小匣子里装的是烈性炸药,遥控器在我手里,你还年轻,我想谁也不愿意自找死路吧。”
花茹英生怕亭亭闹起来,赶忙从旁劝慰道:“亭亭,听话,为大家好,你就委屈一会儿吧!”
王大督急不可耐地接着说:“花茹英,还是先委屈你一下,你不用去了!”他拿出一只特别的口罩,蒙住花茹英的嘴鼻,转眼间,花茹英便如掏空的沙袋一般,瘫软了下去。
事态的急剧变化,惊呆了亭亭,她只好屈从跟随,而梁上飞明白在尔虞我诈的黑道上目的要原谅手段,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原来,王大督害怕自己半路被抛弃或被杀害,他先用炸弹控制了亭亭,并甩掉了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花茹英,由他来掌控主动权,进而让台湾来的梁上飞明白自己的处境,把他推到配角的地位,再押上他亲生女儿做人质,这样驾驭这个老冤家就轻松多了。而梁上飞因事关自己女儿的命运,又处在黑道堂规的控制下,他只能怒形于色,而不敢轻易采取行动。
“走!”王大督斜视梁上飞一眼,把亭亭推出了房门。
由王大督带路,三人走出小洋楼,透过漆黑的夜幕,王大督仿佛嗅出了什么味道,惊恐地低叫:“回去,我们可能被警察包围了!”
退上二楼,王大督拉上所有的窗帘,提着枪,咬着牙,像一头困兽在打转。他知道硬冲出去是不行的,在屋里转了几圈,他像是有了主意,也不与梁上飞商量一下,忽地拉开一扇窗帘,如做戏一般,很随意地向外开了两枪,然后对外嘶哑地喊道:“你们听着,亭亭身上已绑着炸弹,你们胆敢冲上来,我就让这楼房里的人都见阎王爷去!”可是,这一切没有引起窗外边一丝反应。黑夜静得可怕。
王大督长吁一口气,有意地摆弄着手中的遥控器,边走边说:“我要投石问路,即使警察来了,无非就是一起上西天罢了。我要让他们打电话来同我谈判,如今大家都捆绑在一起了,要生要死看着办!”他瞥了一眼梁上飞,“老弟,嘿嘿,咱俩就一路走到黑吧!”
梁上飞心越跳越厉害,王大督的独断独行,让他产生了一种虎落平川被犬欺的愤怒。他捏紧拳头,逼近王大督。他真想狠狠地揍他几拳,不过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骂道:“王大督你这老混蛋,你要听我的!赶快打开亭亭的手铐……”
就在他们怒目相向的时候,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屋里的气氛更紧张了,王大督慌忙挟着亭亭闪躲在大沙发后面,喊道:“你们再不退下,我要引爆炸药啦!”可是,许久竟没人应答,屋里又恢复了沉静,只见门外伸进一只脚,一看是躺在地上的花茹英无力地用脚顶开了房门。
原来花茹英被王大督的手下药昏后苏醒,挣扎着从楼梯爬上二楼。她因流血过多,趴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指着王大督有气无力地骂道:“王大督,你太狠毒了,老娘为你抛夫别女,为你偷盗、卖身、贩毒……你被警察追得无路可逃,老娘又献出了自己的女儿,骗她跟你一起逃到台湾去,想不到你……你这人不得好死!”她目视着女儿,喘着大气说了最后一句:“亭亭,你本不该这样,妈也是没办法的……”话没说完,她就咽了气。
看着花茹英趴在地上不动了,亭亭悲痛至极,她真想扑过去抱起妈妈,可是她不能,她已失去自由,面对这血腥的场面,一腔怒火陡然喷出:“王大督,你还有一点人性吗?你就让我妈这样躺着吗?”王大督听了没吱声,随手抓起一床被单盖住了花茹英。
空气仿佛凝结了,屋子里的人仿佛也僵住了。此刻,电话铃声响了,是警方来谈判的,经过讨价还价,王大督答应保证亭亭的安全,由警方提供一辆三菱面包车和一个驾驶员,让王大督他们离开此地。
王大督好像很满意谈判的结果,他走到梁上飞面前,悄声地说:“梁先生,为了大计,请你宽容,到台湾后,兄弟一定负荆请罪。现在我们已到生死关头,还是同舟共济吧,你们的汽艇能准时接应吗?”梁上飞强忍住满腔的怒火,话语冷冷的:“听天由命吧。”王大督摇摇头说:“不,事在人为,你作为一个父亲,有责任护送女儿安全抵达台湾。”
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了,警方派来了面包车和驾驶员。王大督叫驾驶员5分钟后走进小楼,他自己挟着亭亭并叫梁上飞一起下楼等候。
“可以进来吗?”门外响起一个姑娘家的声音。随声走进一个穿着花格衫、牛仔裤的姑娘,梁上飞一眼就认出她是警官秦可迎。他立刻醒悟到原来自己一踏上故乡的土地,就落入了大陆警方的天罗地网。秦可迎乔装再现,预示着这一趟大陆之行已是在劫难逃了。梁上飞心脏跳动得更剧烈了。
王大督的目光在秦可迎身上溜了一遍,面对枪口,秦可迎掏出证件,证明她是一家汽车出租公司的司机;又主动地举手转身,表示身上没有带武器和窃听器。王大督叫她先脱下手腕上的一块表。
秦可迎笑着说:“警察说姓王的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盗贼,我看你胆小如鼠,连一块手表都看成是一颗原子弹。”
王大督瞪大了眼睛,刀子似的目光再次打量着这个看似娇柔如水的姑娘,大声恫吓:“你是警察!”
秦可迎笑得更爽朗了:“光明正大,我正是警察。快投降吧,争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你找死来了!”王大督正要扣动扳机,秦可迎一个飞腿,踢飞了他的手枪,枪恰好落在梁上飞的脚边。王大督退后几步,一手扼住亭亭的脖子,一手拿着遥控器,急促地叫道:“梁先生,快捡起手枪,打死这女警察!否则我们都走不了!”
秦可迎冷静地说:“梁叔,我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我理解你的难处。亲情无价,回头是岸,现在小咪就在你眼前。相信你能把二十多年对女儿的思念,化成解救亲生女儿的行动。梁叔,举起枪吧,对准这个绑架小咪的歹徒!”
在敌对双方的心理攻势下,梁上飞心在颤抖,在裂痛。他俯身拾起手枪,可是,却不知道枪口该对准谁。
王大督猴急了,又一次扬起手中的遥控器,狂暴地吼叫:“你们都给我听着,只要我手指头摁下遥控器的按钮,这整座楼房就化为灰烬。梁先生,黑道是没有回头路的,你不把亭亭带走,你拿什么向阿扁大哥交代?”
梁上飞的确是无路可行,他一生爱的就只有这个小咪了,他愿意为女儿舍去自己残破的生命,可他这时不知怎么的,居然一点力气都没有,心仿佛要从喉头跳出来一般,全身近乎麻木了,手中的枪不由自主地“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这蓦然腾起的声音让他记起了秦一帆的一句话:“梁叔有困难,她会提供帮助的。”这可能吗?梁上飞向秦可迎投过带着一线希望的目光。
秦可迎镇静自若,冷笑地说:“王大督,这烈性炸药只能吓唬你自己,它只是骗人的玩具——亭亭,相信我,它不会爆炸的,你要勇敢地挺住!”
亭亭面色苍白,咬紧牙,点点头。她是个勇敢的有正义感的姑娘,为配合警方缉捕凶恶又狡猾的毒枭王大督,她身上早已隐藏着一个窃听器,能让警方掌握王大督的一举一动,以便有效地应付着事态的变化。但她毕竟是没有经历过如此惊险的年轻女子,她的心中自然是充满恐惧和不安。
这时,楼外响起高音喇叭声:“王大督,快投降吧,再负隅顽抗,死路一条!”这强大的威力,震撼得王大督的条条神经快崩裂了。他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中的遥控器,叫嚣着:“你们再不撤退,我要引爆炸药炸死人啦!”
秦可迎轻蔑地喊一声:“王大督,你引爆吧!”
王大督闭上眼,摁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原以为自己要升天了,没料到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就是没听见爆炸的声响。王大督迷惑地睁开眼,狠狠地击打几下遥控器,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听见秦可迎嘲讽地说:“告诉你吧,王大督,我那块手表是高性能的干扰器,当我走近你的时候,你的遥控器和爆炸装置统统都失灵了。”王大督听了,他的那个恨呀,恨得暴跳三尺,当他看到亭亭跑向秦可迎时,便像疯子一样追上抓住她,双手死掐着亭亭的脖子,口里乱喊:“我没命,你也活不成!”
梁上飞经过一阵喘息,体能有了恢复,一股亲情的力量冲击着他,他想通了,他必须挣脱黑道的绑缚,找回当年闯荡江湖的英雄气概。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猛扑过去,举起拳头,一拳砸向王大督的脑袋,他把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屈辱与怨恨全部发泄出去。王大督兀地被砸昏过去了,被挟持的亭亭终于甩脱了手铐,获得了自由。
由于一时间用力过猛,梁上飞疲乏地倚在墙角上,人像虚脱了一样,脸色由青转白,心跳也渐渐地衰弱了下去。在昏晕中,他以一种企盼的眼神盯着走近他身旁的亭亭和秦可迎,轻微地说一声:“小咪……”秦可迎见状,赶快从衣袋里掏出那只金鱼玉镯放在他手里,他强打起精神,用颤抖的手,把金鱼玉镯套在亭亭的手腕上,望着亭亭泪眼婆娑的模样,他真想再说出自己内心企求女儿谅解的话语,可就是没有气力吐出一个字来,只好凝望着女儿眼睛,凄凉地微微一笑。正当他向秦可迎伸出并拢的双手,等待着秦可迎给他加上手铐的时候,只见他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如一堵危墙似的,“轰”的一声扑倒在地。秦可迎急忙伸手救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摸他的鼻息,梁上飞的心脏竟永远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