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郁金香女人

作者:张 森






  这是丁哲琴生来最为屈辱的一个晚上,她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剥光了衣服,让酒吧里的人免费看了一场争风吃醋的表演。最后她被人拉开了,脸上留下几道血印子,而且胸前的奶子还伤得不轻。
  丁哲琴多恨呀!恨自己居然没有占到上风;更恨那个没有廉耻的余得志,肯定是他全盘告诉了乔小妮,不然小婊子骂的怎么全是她和余得志之间的那些私房话?她感到不能再退步了,必须向余得志叫板。想不到当她在电话里向他说出无法再在酒吧呆下去时,余得志居然只是懒懒地叹了一声:“那就不干吧。”说完就按下了电话。丁哲琴气炸了!她简直要怒吼:不,不能便宜了他!黑鸭子酒吧是在她手里复活的,怎能说不干就不干!
  还有一个人后来表现出来的愤怒,比她更强烈,那就是梁守成。那天夜晚,当丁哲琴回到家时,他无比惊诧,问她脸上那道道血痕是怎么一回事,丁哲琴转脸不理。后来他知道真相后,铁青着脸,发誓要扭断衣冠禽兽余得志的那根玩意儿。丁哲琴喝令他不得胡来,明天她还要照常去黑鸭子酒吧上班。
  
  八
  
  丁哲琴去上班,就算是最后一班,她也当成是对命运的挑战。可她那道道血痕的脸,实在不堪面对无数双有刺的眼睛。她只能躲在经理室里不露面,可她脑子确实是一片混乱。
  熬过一天之后,到打烊时,她只好重新打起精神对酒吧做一次巡视。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还有一个男顾客在独饮,桌上摆放着一支鲜艳刺目的郁金香花。她刚走近,他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丁哲琴一下怔住了。虽然十几年未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就是朱光照。他比当年帅气多了,只是人到中年,神情多了几分冷峻。
  朱光照见丁哲琴立在身旁,赶忙起身,他紧握住丁哲琴双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丁哲琴手在颤抖,心更在颤抖,脑子蓦然一闪,冲口而问:“你就是‘上帝’?”朱光照听了便点点头,丁哲琴仿佛真的见到上帝一般,她愣了一下,只觉得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到外边走走吧。”朱光照说着拿起了桌上的那支郁金香,略作犹豫,又放回原处。他面对丁哲琴受伤的脸,盯着她那双忧郁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反应。
  丁哲琴坐上了朱光照驾驶的小轿车,他们在车上没说一句话。到了拐弯处,车子差点撞倒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望着这小女孩索索发抖的身影,朱光照感触地说:“你女儿也这么大了吧?她应该要有比我们更好的生活。”
  “我的女儿……”丁哲琴心中一震,“小鹊不正是你的女儿吗?”她想告诉朱光照分手后的自己经历,但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愿意坦露自己心中的隐痛。
  他们都不说话了,等车子停在一幢别墅前,朱光照才说:“进来吧,我有上好的高山冻顶茶,是我刚从台湾带回来的。”
  朱光照的家清净而高雅。两人落座后,朱光照说,他能有今日,得感谢当年她的继母对他的侮辱和驱逐,此后他告别那懒散的生活,只身漂泊海外,半工半读,取得博士学位,当了一名律师,前年才回乡。他指着墙上一幅大写意的国画:困在浅滩上欲想腾飞的一条龙,长叹一声:“难呀!”他的感叹撩得丁哲琴心中涌起一股难受的滋味。
  他们喝着浓浓的台湾高山冻顶茶,不会喝茶的丁哲琴觉得茶味很苦很苦。她黯然地问:“看来你知道我的一切,是你可怜我,才暗中帮我当上这个酒吧经理?”
  朱光照双眼闪着亮光,兴奋地说:“为你,为我,我要争得我应得的一切!”他把丁哲琴揽在怀中。“我怎能忘记我们的初恋,那原始冲动的爱,多真纯啊!也多愚蠢啊!”
  丁哲琴轻轻推开了他,直视着桌上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朱光照和一个女人在海边并肩眺望,这女人戴着一副大墨镜,显得浪漫又骄矜。
  “你的太太?”她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一个台湾的女朋友。”朱光照双手抱紧她的肩膀,又轻抚着她受伤的面庞,动情地说:“在我心中,你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女人……”
  丁哲琴被感动得滴下泪水,趁势温软地倒在他怀里。她的脸烧得厉害,似乎又感受到了少女初恋时的战栗。两人又像当年一样,让全裸的身体展现在对方的面前。她少了线条,多了丰润,显示出东方女性成熟的美。他比当年勇猛得多,像一头野狼一样,将她压翻在身下。她醉了,又一次体验到少女时的激情迸发……
  “不!”她蓦然惊醒了,跳下床来,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刷着自己。她恨自己,恨自己的情感过于脆弱,面对重温的旧情,她只能选择临阵逃脱。她心里知道,那是因为爱情对她已经是过去的事,爱已经死亡了,她不能再做这样后悔的事。她逃也似地说声“请原谅”,匆匆离开了朱光照。
  
  九
  
  在回家的路上,丁哲琴反复地问自己:十几年后的相见,难道只为了鸳梦重温?他扮演“上帝”,为何要如此神神秘秘……丁哲琴情思昏昏,她无法回答自己。情爱为什么会是如此的奇妙又荒唐!
  当她回到家里,天已快亮了,只见梁守成眼睛红红的,倚在沙发上抽烟。两人打个照面,只见梁守成抖着嘴唇,说了一件令丁哲琴暴跳三尺的事:“我打电话给姓余的,不能叫他净得便宜……他说给你两万块补偿……”
  “混蛋……”丁哲琴气得骂了起来。这穷疯了的梁守成竟如此低贱,靠妻子的隐私去敲诈对方赚钱,这还算是个男人吗?两万块钱能买来自己已经失掉的尊严?丁哲琴扫过一个鄙夷的目光,扔出一句硬邦邦的话儿:“梁守成,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离婚!”
  天亮时,梁守成因涉嫌敲诈被警察带走了。小鹊哭着要跟爸爸一起去,丁哲琴阻止着,伤心地把她拥在怀里。小鹊哀哀的哭声,刺激得丁哲琴满腔怒火,她再三叮嘱小鹊呆在家中不要乱跑,说完自己就冲出门去找余得志算账。
  在公司大楼里,余得志的办公室房门虚掩着。丁哲琴气冲冲地走进去,看见遍地都是破碎的郁金香花瓣,她恰好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乔小妮气呼呼地说:“姓余的,你摧残这么多郁金香,给谁看呢?你小姑奶奶的脸儿破了相,打跑了丁哲琴,是为了什么?你拉长耳朵听着,小姑奶奶向你要黑鸭子酒吧来了!”
  “啪!”余得志拍一下桌子,怒吼着:“老子一句作乐的话,你就当起真来,怪不得老子栽在你们这些骚娘们的身上。你也拉长耳朵听着,老子被人出卖了!什么黑鸭子,红鸭子,一传到台湾的公司总部,一个好端端的酒吧就成了淫窝子。你这么大呼小叫的,惹得大陆警察也暗中出来调查,四面八方的唾沫快浸死我啦!我老婆已经对我下了最后的通牒,我们家都要散伙了!”
  乔小妮一点不买他的账,倒幸灾乐祸地叫起来:“这太好了,你快跟你老婆离婚吧!”她抓起桌上的一个相框,蔑视地往地下一扔,玻璃碎了,一张照片飞到了丁哲琴的脚下。
  丁哲琴看得清楚,照片上的女人戴着一副大墨镜,仰着脸,神情是那样的骄矜。她忽地心中一沉:这个女人不就是朱光照家中照片里的那个“台湾女友”吗?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余得志怒不可遏地将乔小妮打倒在地,叱喝道:“小婊子,你真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你若把照片伤了一个角,我就像掐死一只小猫一样掐死你!”
  看见余得志动起真来,乔小妮不由感到害怕,手撑着地向后爬着。这突然的变故,令丁哲琴也愣住了。
  这时,房门大开,一群人拥着一个女人进来。这女人目光冷漠,神态骄矜,是那种时尚的女强人形象。丁哲琴一眼就认定,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朱光照的“女友”!
  经理室里,一时鸦雀无声,一个秘书模样的小姐以庄重的口吻说道:“董事长昨晚从台湾赶来,该到的各位也都到了,我现在宣布台湾总公司董事会和董事长的决定,即时免去余得志先生在大陆公司的总经理职务,聘请原大陆公司法律顾问朱光照先生出任大陆公司总经理。朱光照先生因有另事处理,过后即来就职。”
  这不亚于一声炸雷,轰得丁哲琴直愣愣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知道余得志倒了,她的酒吧经理也当不成了,所有的美梦都破裂了,原先冲进来时的气势全都像地板上的郁金香花瓣一样散了。现在她还有什么颜色要给余得志看?还有什么心思要与乔小妮争个高下?他们这些人都被朱光照捉弄、出卖了。而她呢?也玩了一场很累很累的游戏!
  可事情到此还未完结。那个秘书小姐走到了丁哲琴面前,柔和地说:“你就是丁哲琴小姐吧?朱总经理说你一定会在这里出现。刚才在来黑鸭子酒吧的路上,他驾车撞倒了一个女孩子,听说女孩子叫小鹊,她只会喊爸爸,听邻近的街坊说她是你的女儿,朱总经理抱着她到医院里去了……”
  丁哲琴听不清秘书小姐下面再说些什么了,她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脑子一下子空白了:
  小鹊的生命有危险吗?朱光照将怎样认回自己的女儿?丁哲琴能留任黑鸭子酒吧的经理吗?郁金香还能留住往昔的鲜艳与芬芳吗?这一切的一切,只有留给读者去回味、去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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