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马书记发红包

作者:刘金泉






  
  再有一个星期,就要过春节了。花村镇党委书记马春华前段日子搞小城镇改造,马不停蹄地跑项目,要票子,一摊子事全压在了手头,忙了好些天,该办的事总算全部办好了,处理完案头的文件,再带队去慰问一下镇里的老干部,看望几户特困户,就可以安心回家过年了。
  这天早晨刚上班,马春华在办公室刚开始整理一摞文件,门外就闯进一个人。他抬头一看,是农办主任岳成龙。这位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一进来就从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往他面前一放,腼腆而又恭敬地说:“马书记,这是我向你借的300元钱,今天还你。”
  马春华感到有点奇怪,小岳从没向自己借过钱,还的什么钱呀?“小岳,你什么时候向我借钱了?”马春华问。
  岳成龙脱口说:“年初的时候。”
  一听这话,马春华哑然失笑了:“小岳呀,你撒谎也不算个时间,你忘了我是啥时候才调到花村镇的吗?”
  马春华这一提醒,岳成龙一下记起来了,今年6月份,花村镇党委那个柳书记,因赌博贪污挪用公款15万元东窗事发,被检察院批捕后,才将马春华从另一个乡镇调到这儿来的,怎么把借马书记的钱说到年初去了呢?岳成龙红着脸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反正是你来后与我一起下村察看庄稼长势那天我向你借的!”说完就匆匆出门走了。
  目送岳成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马春华还没回过神,门外又闯进了企办主任申大明,他进来不说二话,也掏出三张百元大钞,轻轻塞在马书记手里说:“马书记,这钱是我当初向你借的,今天还你。”
  马春华怔住了,今天撞财运了,怎么尽遇上借钱还债的事了?他半开玩笑地问:“申老大,我啥时候借给你钱了?”
  一向说话干脆利落的申大明,被马书记冷不丁一问,竟打起了结巴。紧接着又来了党政办主任大毛、科教文卫办主任老张、财政所的汤所长……总之,来的干部都说向马春华借了300元钱。把钱往桌上一放,一个个不等马春华张口,就很客气地离去了。
  主任们刚还完债,又轮到了各办公室的副主任。这次马春华不多问了,每收一个人借款,就往抽屉里一装,并在日记本上认真地登了记。副主任们一个个来过了,又是一般干部。这时还借款的数目变了,由300元变成了200元。整整一天,马春华办公室的来人如走马灯,门槛都被踩矮了半截。更令马春华纳闷的是第二天一早,手下的六个副职也每人拿500元钱来还债。还债的人全部离去后,马春华拿来个计算器一算账,嘿,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镇政府机关65名干部,在短短时间内,就还给他借款17000元,简直是天方夜谭!马春华是个吃财政饭的正科级干部,一个月也就八百多元工资,若把下乡补贴、加班费都算上,每月也就1100元左右。他有一对双胞胎儿女,都在上初中;妻子在家待岗;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加上他一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从无积蓄,这从天而降的还款真叫马春华费解!
  记得来花村镇时,县纪检委白书记找他谈话,要马春华记住他是从纪检部门提拔到乡镇一把手岗位上的,前车之鉴不能忘,要公正、廉明,力争尽快改变花村镇之“赌博镇”的坏名声。马春华一口答应并做到了,可眼前这股莫名其妙的还债风,又把他吹得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马春华吃惊之余,抓起电话,向县纪检委白书记汇报了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请他指点迷津。白书记在电话那头听了,哈哈大笑说:“这桩怪事要怪就怪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是已坐牢的那个柳书记想出的一个捞钱绝招。不是要过年了吗?机关干部都想巴结一下一把手,给领导拜个年什么的。可人家给你一把手拜年了,你过年时能不回拜吗?回拜就得回礼呀!他为了不回这个年节礼,就把干部们的拜年礼当成了向他借的钱,一来二去,机关干部一到年关给柳书记还借款就成了惯例,而且还是论级“还款”:副职500元,中层干部300元,一般干部200元。谁要不还这钱,开了年一上班准保穿小鞋。看来,大伙把你当前任一样对待了。”
  马春华恍然大悟,原来机关干部给他还借款是假,提前送拜年礼是真了!他生气地放下电话,点燃一支烟,边抽边自言自语:“哼,你们能巧妙还借,我何不巧妙发还呢?这样既不伤大伙面子,又能使大伙在不动声色中受到教育,何乐而不为呢?”
  每年的腊月二十八,是镇机关干部坐在一起开春节茶话会的日子,今年也不例外。这天,大伙一齐动手,把大会议桌摆成椭圆形,香烟、瓜子、水果糖往桌子上一摆,领导也不排座次,大家吃吃喝喝,有说有笑。一晃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眼见茶话会就要结束,马春华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今天这个茶话会开得很好,相信来年大伙会团结拼搏,为建设经济强镇做出更大贡献。为感谢大伙对我半年来工作的支持,我决定给每位同志发一个红包。”
  新鲜,书记要给大伙发红包!人们的目光一齐射向马春华,似乎在问:“你发红包的钱是从哪来的?”马书记似乎看穿了大伙的心思,变戏法似的从桌肚里拿出一个鼓胀胀的皮包,把里面的红包“哗”地往桌上一倒说:“不要问我钱从哪里来,我信手抓起一个红包,叫谁的名字,谁就上前领取。”
  其实,每个长方形红纸包上事先都写有名字,马书记叫到谁,谁就带着一脸的不自然和疑惑走到他面前,领了红包回到座位上,忐忑不安地拆开红包,一看那钱数,眉毛就拧起了疙瘩。全镇65名机关干部,人人有红包,连看门的老卢头也领了一份。
  红包发完了,马春华见大伙都沉默不语,室内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就笑着朗声说:“怎么都变哑巴了?是看红包里的钱有多有少是吧?不论多少,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别嫌弃,都收下,谁推辞我就跟谁急。我也如实告诉大家,这红包里的钱不是我的,我和你们一样,一年就那点死工资,还要养活妻子儿女和双亲。发下去的这17000元钱,用俗气话讲,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希望明年春节别让我给谁发红包了,你们的老婆孩子父母还眼巴巴地盼着这钱过年哩,千万别把挣得的辛苦钱用在歪道上!”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立刻“哗哗哗”地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干部们眼含泪花,向马春华身旁围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