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艺人阿二
作者：张长公
元宵节过后，四乡八里的人都知道塘湾村出了个年逾七十的民间艺人阿二。不得了呀，这阿二扎的嫦娥仙子和玉兔，简直就像是从月宫来的。明明是纸扎的东西，却活灵活现。如此技艺精湛的工艺大师，要不是盛世年头举办灯会，怎能发现得了？文化馆把阿二扎的嫦娥仙子和玉兔灯定为馆藏珍宝，还给阿二颁发了奖状奖金。
阿二领奖回来，村里人纷纷亲热地打招呼。回到家了，咦，阿二家门口停着一辆轿车。阿二思量，有谁找我呀？阿二刚到门口，嗲声嗲气的声音传来了：“阿二爷爷，我们等你好长时间了。”
这不是林媛媛吗？在村头开着馄饨店，人长得漂亮，大家都叫她馄饨西施。她来找我做啥？阿二说：“有事吗？”
“阿二爷爷，有笔大生意叫你做呢！”
一个开馄饨店的，有什么大生意？阿二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媛媛，忽然轿车里又钻出来一人，腆着肚子，胖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说：“老先生，我们要请你办件事呢。”
说得这么客气，阿二说：“啥事呀？”林媛媛大惊小怪地说：“王董要你扎四大美女呢。”
阿二知道四大美女是指西施、王昭君、貂蝉、杨贵妃，就问：“王董先生，扎四大美女派什么用？”
林媛媛格格格地笑着说：“阿二爷爷，王董不是名字，王董姓王，他是董事长、大老板，村南一大片房屋都是他造的。”
哦，不是名字，是大老板、董事长。阿二问：“王董，你这么大的老板，要纸扎的女人做啥？”
真是年老了，老小孩似的，送上门的生意，有这么问人的吗？王董摇摇头说：“老先生，请你扎的美女，我要派大用场呢。”
林媛媛神乎其神地说：“阿二爷爷，叫你扎的美女，纸人要当活人用呢！”
纸人能当活人用？笑话！阿二摇着头，王董一本正经地说：“老先生，真的。”林媛媛说：“阿二爷爷，王董那一大片房子要竣工出售了，竣工庆典，多少人要来呀，四个美女，就是四个迎宾的礼仪小姐。”
哦，纸人当迎宾小姐，阿二点头了，他从王董手中接过四大美女的四幅挂历年画。王董说：“老先生，开个价吧。”
阿二把四幅年画挂到墙上，心思已进了四幅画中，他摆摆手说：“纸人当活人用，非同小可的事，让我扎好了再说吧。”
阿二扎纸几十年了，虽说心灵手巧，扎出的纸具让人爱不释手，但哪有替代活人的？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有了名声，扎的纸人也要替代活人了。阿二揣摩着墙上的美女，走火入魔似的，揣摩得一个个美女活灵活现地站在他面前，美女们的笑容神态，也一个个渗入阿二的脑海。阿二感到手中有灵气了，他动手扎纸了，废寝忘食，整整扎了十天八夜，四大美女终于栩栩如生地诞生了。阿二也累得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董和林媛媛开车来接四大美女，推进门来却都惊呆了：四大美女亮丽得使人心迷目眩，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西施耳轮小，王昭君脚肥大，在这里都变得十全十美了。王董满意地摸出一叠钱来，一股劲地叫阿二，怎么也叫不醒。林媛媛拿过钱来，说：“多给点钱就是了，叫醒他做啥。”说着，把一叠钱塞在阿二枕头下，拿了四个纸扎的美女走了。
阿二不知睡了多少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梦见一阵阵狂风吹来，枯枝败叶，抽打着他的脸，脸上痛得热辣辣的，他忍不住了，奔跑着，叫喊着：“啊呀呀……”他惊醒了，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拿着扫帚在他屋里挥舞，这不是村长老婆杨秀英吗？村长上个月车祸死了，她怎么到我屋里来闹呀？
“秀英，你怎么了？”
“老不死的，问你自己！”说着，扫帚扫到他头上来了，扫得他喘不过气来，扫帚上全是屎尿，扫得阿二满头满脸的粪便，阿二吼起了：“你疯啦！”
杨秀英一下子扑倒在他床前，双手拍打着地面，痛心疾首地哭开了：“你个老瘟生阿二啊，你扎了天下最漂亮的四个女人烧给我丈夫，叫我死了到哪里去呀？你个老瘟生阿二，你不得好死呀，呜呜呜……”
“什么？四大美女烧给你丈夫？”一口闷气窜上阿二心头，阿二难受得胸口像要开裂似的，这不是在折辱我吗？阿二气得浑身发抖，他支撑着爬起来，发现枕头下有一叠钱，他把钱拿了，顾不得全身粪臭，他要找王董讨个说法。有了钱，就能欺骗我老头子？呸！阿二愤愤地出门了。
阿二在村里走着，众人指指点点的，再也没有人亲热招呼了。他寻到馄饨西施店里，店里已换了人，人家告诉他，林媛媛勾搭上王老板，早不做馄饨生意了。她和王老板住在一起，夜夜做噩梦，梦见村长被车子轧得血淋淋的来找她呢。谁不知道她是村长的相好，这次他们把四大美女烧给村长，林媛媛不做噩梦了，这么灵验，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阿二：“王老板给你多少钱呀？”
“阿二，听说你扎四大美女，累得差点送命是不是？”
“这么一大把年纪，要钱不要命，为一对狗男女扎四大美女，算啥名堂？”……
大家鄙夷地看着阿二。阿二满肚烟熏火燎，望着村南一大片房屋，哼！这个王老板欺骗我，捉弄我，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他向村南的一大片商品房走去，他思量着，不管你老板多大，你一定要当着村里人的面，给我一个说法。他到了工地，四处寻找王老板，有人对他说：“别找了，王董坐飞机和馄饨西施到国外度蜜月去了。”阿二像全身散了架似的瘫倒了，他觉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他一步步地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不吃不喝，躺倒了。等村里人把他送进医院，已经不行了，这么大的年纪，如何经受得起如此折腾！人们有遗憾的，有感叹的，有惋惜的，一个个均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