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红包被抢
作者:梁贤之
县建设局局长刘庆云已年届五十,当了5年的局长,在你贪他贪我也贪的官场中,尚能廉洁自律,不染污浊,名声很好。当然,这同他本人的思想品德分不开的,但是,与他的妻子张建芬也有密切的关系。张建芬是县第一中心小学的教师,自丈夫当了建设局这个热点部门的一把手,她便订了一份《中国纪检监察报》,每一期都要仔细看看,发现上面登有挖出腐败分子的报道,便剪下来,贴在教案本上,带回家来,晚上递给丈夫看,作为他的“必修课”,时时向他敲响警钟。
这天下午,正是双休日,刘庆云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连续剧,张建芬在打扫卫生。这时嘭嘭嘭,房门被敲开了,进来一个年近50岁的男子,梳着油光黑亮的大包头,穿着高档休闲服,左边腋下挟着一个黑色大提包,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光灿灿的钻石戒指,裤腰上吊着大哥大,一副典型的大款模样。来人同刘庆云寒暄数语,很是亲热。他们可能是预先在电话里约好了,立即闪进里面的小客厅,客人关上门,轻声地谈论着什么。张建芬见来客陌生,颇有点神秘兮兮的味道,疑窦顿生。她放心不下,唯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连忙丢下拖把,踮起脚绕到小客厅的背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屏心静气地细听。由于门板装饰考究,又关得死,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小,怎么也听不清楚。张建芬心里越来越不踏实,显然,他们是有意回避自己,因为两个孩子都在外地上学,家里除了她以外,再没别的人了。
刘庆云与客人谈了两个多小时,张建芬几次欲推门进去,可是找不到什么借口,小客厅里有开水,有香烟,有苹果梨子;再说,以往丈夫在小客厅与别人谈公事,她从不“参政”。
谈话结束了,客人走了出来,满脸兴奋,谦恭而又很有交际地一再同刘庆云握手道别,并微微躬腰,频频点头叫过张建芬“嫂子”,方才缓步离去。
没等妻子开口,刘庆云便主动地把刚才他们谈话的内容全都告诉了她。原来,这个大款是个建筑包工头,单名朱雪,与刘庆云是高中同班同学,当时关系相当密切。毕业后,刘庆云考取了大学,朱雪回乡务农,后来当了一阵子民办教师,继而又当了多年的乡党委副书记,这些年建筑业发热,他停薪留职,摇身一变成了腰缠数百万的大款,气派得很。这人嗅觉特灵,不知从哪条渠道很快获悉建设局的下属单位自来水公司扩建工程的信息,削尖脑壳连夜赶到专管城建的胡副县长家里,塞了大红包讨来了胡副县长的“手令”,指示刘庆云务必把自来水公司扩建工程承包给朱雪。朱雪也拿出一个10万元的红包塞给刘庆云作回扣。朱雪巧鼓如簧之舌,又以老同学的关系左劝右说,刘庆云的手软了,终于将红包留了下来。
张建芬听后,严肃地问道:“你难道忘记了我经常给你讲过的,这是不义之财,我们不能要吗!”
刘庆云没有马上回答,推了推眼镜,温和地说:“建芬,我当然知道这种钱是不干净的,但是朱雪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已有一大把年纪,下一届的建设局长肯定是挨不到边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再说,我们是老同学,关系特殊,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张建芬双眼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看来,你是吃定秤砣铁了心?”
看到张建芬那不饶人的势头,刘庆云不敢再坚持了,很不愿意地说:“那你看着办吧!”
张建芬见丈夫松了口,接着说:“你不方便,我去退。”
刘庆云板着脸孔瞪了建芬一眼,没吱声。
张建芬看出刘庆云还没有从思想上解决问题,仍在犹豫。她不给他留下缺口,为让他死了这条心,又甩出一句:“我星期三没有课,我去办这个事。”
转眼到了星期三。这天,县城来了一个歌舞团,广告上说有一位女青年歌唱家在全省流行歌曲比赛中夺魁,有“小宋祖英”之称,引起了轰动效应,许多人争相观看。晚上,刘庆云住的家属楼顿显冷冷清清,他的对门以及楼上楼下的住户都舍不得失去这个机会,纷纷“倾巢而出”。大约是年龄的关系,刘庆云夫妇受不了那强歌劲舞的刺激,老两口在大客厅里看电视。墙上的石英钟响过9点,这时,张建芬站起身,提着装垃圾的灰兜准备倒入门外的垃圾袋里,当她打开防盗门,突然两个蒙面大盗闪电般地冲进屋里,一个高个子拽住张建芬,另一个稍矮的飞快地走到沙发边,刘庆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衣领已被紧紧揪住。
张建芬吓得浑身颤颤抖抖,“咚”的一声,灰兜掉在地上。矮个子抽出一把雪亮的水果刀,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恶狠狠地对刘庆云喝道:“快快把你家里的现金交出来!实话告诉你,我们是白粉客,身上没钱了,不得不打你的主意。”
刘庆云知道遇上了歹徒,结结巴巴地说:“我家里没有多少钱,仅只万把元的现金,我全给你们吧!”
“呸!鬼才相信!你是局长,现在当官的,谁个不贪,哪个家里没有两万三万的。”矮个子说罢,锋利的刀尖已挨着刘庆云的脖子。
高个子歹徒用喑哑的嗓子说道:“放明白点,要不要给你们出点血?”
此时此刻,刘庆云奈何不了两个亡命之徒,君子不吃眼前亏,还是保命要紧。于是他向妻子使个眼色,示意她只有从朱雪送来的款子里抽出两万元,打发他们,方可无虞。
张建芬立刻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对高个子歹徒说:“你放开手,让我去里间屋拿钱给你。”
“那不行!我得跟着你。”高个子口气十分强硬,他把张建芬的后衣襟拽得更紧了。张建芬无法,只好由高个子推搡着来到里屋,打开床头柜,把沉甸甸的大红包递给了高个子。
两个歹徒抢劫得逞,丢下刘庆云夫妇,脚步咚咚地下了楼梯,扬长而去。
张建芬要去拨电话报警,刘庆云连忙伸手按住了,说:“这笔钱来路不正,能报警吗?岂不自投罗网!”
“难道就让歹徒们轻轻松松地拿去?”
“唉,算了,打落门牙往肚里咽。”接着,刘庆云埋怨妻子道:“歹徒只说要两万,你怎么把10万元钱全都给了他们?”
张建芬没好气地回答:“你没看到吗?那个歹徒推着我去的,我有什么办法把钱分开?他又不是傻瓜,自然会一锅端走的。”
刘庆云气得脸色煞白,像一只倒空了的麻袋颓然地倒在沙发上。
张建芬见此,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安慰道:“我们都有工资,不缺吃不缺穿,要不义之财干吗?你想开点,说不定破财消灾呢。”
日落月升,桂香梅红,一转眼到了第二年的秋天,自来水公司扩建工程竣工了,由于包工头朱雪太贪心了,施工中使用了大量劣质钢材,成了豆腐渣工程,工人们向检察院举报,被立案审查。扯出萝卜带出泥,专管城建的胡副县长受贿15万元被抖出来了。刘庆云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自己不也受贿10万元吗?他心想,看来不义之财一次也不能得,如今在劫难逃了!这天上午,县反贪局一个电话把他叫去,刘庆云诚惶诚恐,刚刚踏进局长办公室,没想到周局长十分热忱地接待了他,叫他坐下,递烟敬茶,接着表扬他廉洁自律做得好,不受包工头的贿赂,及时把10万元赃款退了。
刘庆云满头雾水,那10万元明明被两个歹徒洗劫一空,何时退给了朱雪呢?当然,他相信反贪局长决不是开玩笑,他只有满脸装笑:“唔……唔……”地点着头,含糊过去。
刘庆云百思不解,带着心头的疑团离开反贪局回到家里,刚好妻子散学回来了,他劈头就问:“建芬,朱雪送给我的10万元赃款,第三天晚上不是明明被两个蒙面歹徒抢走了吗,反贪局刚才把我叫去,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次栽了,没想到他们反倒表扬我哩!”
张建芬问:“表扬你什么?”
“他们表扬我拒腐拒贿,不收赃款,是廉洁自律的榜样。”
“你可知道,那两个歹徒是谁?他们是我姐姐的两个儿子,赃款是我退给朱雪的。”
此话一出,刘庆云如梦方醒:“啊!原来你们互相配合,给我演了一场假抢劫真退款的好戏!”刘庆云说完,一把抱住妻子,“真感谢你了,破财消灾,要不我就同老胡一样撤职蹲大狱了。”
张建芬认真地说:“感谢我倒不必,只要你把这次教训记在心里,清清白白做人就是了。”接着她白了丈夫一眼,微嗔道:“老夫老妻的,还这样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