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少青兵至黄石,见室庐墟烬,民物凋散,不禁放声大哭。可当、松龄、韩杰叩见,备言余余之功,少青感激。回竹山与连钱、龙飞、银银相见,又哭了一回。公挪带着赵联、赵速叩见连钱,及龙飞、银银。连钱慰藉良殷,设筵相款。
又数日,娇鸾始归。先向连钱谢了罪,然后备言青草乡决狱之事。少青曰:“只因韩庄公之妹吉姐年渐长成,韩公广选媵婢故闹出这事来,何不早些为寿官成了婚,完此一件大事。”连钱曰:“吉姐与寿官同庚,今才十四岁,男女婚姻须有时候,不宜太早。” 少青曰: “ 这事当请命云太夫人。”遂与连钱率诸娘子同至太夫人府中一一谒见了太夫人。太夫人又教寿官拜了少青。先说些黄石遭劫的话,各人洒了一回泪。少青曰:“ 愚婿受丈人托孤之重,代守黄石,日益强盛以为不负所托。乃百密一疏,遂为绍人所袭。贻岳母惊。幸龙飞力保竹山,余余智复黄石,得有今日。愚婿欲趁此时,与寿官完婚,即立为黄石庄公,以缵父业。愚婿紫霞洞基业粗完,去志已决,不知岳母之意如何。” 太夫人曰:“ 寿儿年尚幼,恐不能当庄公重任。愿贤婿更辅翼数年,行止一由贤婿。至于完婚之举,虽未及时,但老身年来多病,思欲早见成立。” 连钱接着曰:“我父亲只有这一点骨血,今年未及岁,恐剖卵出鸡,必伤元气。不如再待两三年,使寿官筋骨坚固,学问充裕,再议未迟。” 原来寿官天资昏暗,庸懦无为,先时在养晦园,受业龙飞,数载不能通一经。云太夫人取回自教欧荻柳丸,终成画饼。连钱忧之,知少青紫霞之业垂成,不能久羁,黄石况诸娘子出嫁从夫,谁肯留竹山以辅庸主。今闻少青欲与寿官成婚,故此万般阻挡。少青只得居黄石,为民修葺庐舍,吊问疾苦。
一日,闻韩太庄公陵至。少青大喜,留款尽礼。韩陵吊慰了一回。少青曰:“ 当年不听公言,果为香得功所败。”韩陵曰:“ 绍潜光以长厚博虚名,故屡动干戈,而下无嗟怨。况得功、占鳌,又绍庄之名庄勇,肯屈膝他人乎。故知其必有今日也。幸二人各在一庄,为祸未烈耳。” 少青曰:“贵庄之丁占鳌,近作如何动止?”韩陵曰:“已借他事杀之矣,留之终遗后害。”少青又言及寿官完婚之事,欲留韩陵辅寿官以主黄石。韩陵曰:“老夫耄矣,朝不保夕,何能辅人。然亦欲及生见吉姐于归,何不留娇鸾娘子教辅寿官,以成两美乎。”少青曰:“舟行随舵,女行从夫。某既驻马紫霞,诸娘子谁肯留此。” 韩陵曰:“ 某看娇鸾娘子好自大,待某贻书中其隐痛,必肯留。但不知公能暂割枕席之爱否耳。”少青朦胧的应着。韩陵留黄石旬余,议定明年正月为寿官吉姐完婚。正欲打发公挪回庄,忽报余余娘子至。少青迎入府中与公挪厮见时,娇鸾、龙飞、银银、炭团、小端,俱在竹山,惟公挪暂驻黄石。公挪常闻无知称道余余子有王佐才,余余亦久慕公挪,雄名震笏山,故两人相得其欢。
又数日,少青终恐潜光窥伺西北,促公挪率兵回无力去了。余余暂留黄石,修复险固。韶光易过,不一日,饯亥迎寅,又是酒庆屠苏,灯然火树时了。两庄嫁娶,花来柳往,珠翠塞途。韩陵叹曰:“某初生时,笏山嫁娶惟庄公乡长得用鼓吹八人,红布执色四事。今则镂藻雕文,每荐用帝王礼乐,而以奢华相尚。辄嫌前人鄙野,而不知前之人以强驭弱,以小事大,数百年凿井耕田相安无事。而今之文采玉帛,实与干戈相寻。肝脑恒涂地,家室无宁居,而金粉日相侈。屈指我生,吁可叹矣。予童时先庄公嫁女,可庄耗银百两而以为奢,今吉姐妆奁大都累万,而孙儿孙媳犹以为未浃于心。吁,可叹哉!”
吉姐嫁后才越月,韩陵以无疾终。是时,颜少青率玉寿官夫妇及庄勇韩杰、绍崇文夫妇及女儿龙飞,同往韩庄赴丧。其余附近乡长,如阪泥、沙头、缘木、卷阿等乡,无不来会。忽报绍潜光,屯重兵十字关外,声言赴丧而实窥伺虚实。韩腾大惊,与少青相议。一面添兵守关,一面令赵公挪屯兵上埗以牵掣之;更择能言之士,卑礼厚赂以辞之,乃使韩仁往。少青私谓韩腾曰:“某看韩仁兄弟,皆有外心不可用也。庄中可与共事者,惟斗艮山、奇亮功二人耳。” 韩腾曰:“知臣莫若君,某与仁等相处有年,见其悃x无华,一可用也。先公后私,二可用也。善体民隐,能使庄人咸称四良,三可用也。彼斗奇二庄勇,外虽激昂,内或不足,况属异姓,何可同日语哉。” 少青曰:“疏不间亲,言之何补。”遂叹息而退。谓崇文及吉姐曰:“亡韩庄者必四韩也。” 乃回黄石。
韩仁自说退绍军之后,自以为毕世之功。常语韩腾曰:“今绍公并两庄之众,宅中而图,诸谋士庄勇皆功名之士,将立绍公为眉山王矣。我韩庄虽与黄石唇齿相依,观去岁黄石遭乱,我不能救黄石,则我庄有事,黄石之不能救我,可知也。为公计者,乘其欲王未王之际,修一表劝进,是为上策。夫潜光劝之亦王,不劝亦王,不如使其意出自邻庄,而不在臣下,则潜光必德公。德公则韩民可保,而韩祚可长,惟公图之。” 韩腾以其语语杏英,杏英色然曰:“ 绍潜光,吾世仇也,奈何降之。韩仁之语,为己计则得,为公计则非。就令纳土称臣,幸则与庄勇等;不幸,则全家身首异处。必然之理也。况先庄公为颜公所立,今甫捐馆,背之不孝。且公竟忘子孙世世事颜公如臣之事君之言乎,妾以为先斩韩仁之首,以绝浮议。俟其僭王之日,与颜公纠诸乡之兵以讨之,是为师出有名。安知十字关故辙 不 复 见 于 今 日乎。”韩腾不能决。
却说少青自与寿官完婚之后,急欲立为庄公,以绵丈人之祚,又遭韩氏丧事,权且搁下。一日,娇鸾私语连钱曰:“闻公欲立寿官,久而未决,何也?”连钱曰:“寿儿年幼不更事,未得辅之之人,故仍待裁量耳。” 娇鸾曰:“ 可当、松龄、韩杰三庄勇留而黄石安,三庄勇去而黄石危,人所共悉。曷语公,留三庄勇以镇黄石乎?” 连钱曰:“ 三庄勇能御侮千里之外,而不能献箴一室之中。得一人兼师保之任者,此选正难耳。” 娇鸾曰:“夫人何不自留,以训弱弟。”连钱笑而不答。娇鸾曰:“龙飞娘子何不留乎?余余娘子何不留乎?”连钱曰:“雌之无雄,如水母之无虾也。谁肯留此?”娇鸾咄的一笑,怀中出一书札呈连钱。且曰:“ 昔韩太庄公易箦时,万念俱灰,惟不能忘黄石后事,故据榻作此书遗侬,知侬不负黄石也。枕席之私恩虽好,屏藩之大义难辞。侬愿留此,一如韩太庄公言。” 连钱大喜。即禀母亲,唤寿官吉姐拜娇鸾为师傅,事无大小悉决之。于是以五月五日,立寿官于黄石,而实仍居竹山。使可当守圣姥,可松龄守瞿谷,韩杰与玉无敌等守黄石,号令皆韩杰主之。惟斗腾骧、玉凌云、可介之从少青。云太夫人率娇鸾、寿官、吉姐饯少青等于黄石。娇鸾私谓少青曰:“易尽者宫府之责,难忘者儿女之私。侬得两月一会郎足矣。” 是时余余的母亲已死,龙飞父母亦不愿从行。于是连钱率龙飞、余余、银银、炭团、小端五娘子,分竹山女兵一千,玉凌云等分黄石男兵三千,从少青都紫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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