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月初一日,弟已随柳老与定林、无念诸僧同登江舟,欲直至建昌,然后由浙江至秣陵会兄,大叙所怀矣,乃忽尔疾作,遂复还旧隐。此点点机会亦且不得如愿,弟于世间友朋缘薄,已可知也。今诸公既往,若相聚处少我一人,岂不恨哉!昨阅《近子集》,深叹此老日进一日,脱化如此,故知人不可以无年也决矣。弟岂遂以此一病遽长别乎!若幸获愈,决以此秋杪相见也。如能来一同上路,更所驰望,但未敢期耳。
日者如真寄我《笔乘》二册,中间弟所读者过半相合,亦又以见兄于友朋无微善而不彰也。然其如弟之大言不惭,空负知人之明何哉!
楚侗令师近有《二鸟赋》,兄曾见否?弟实感此老不忘我针砭也,当时遂妄肆批题,缴而还之,又有数字附克明呈上。今并述之于兄,以为当否何如?
侗老作用,乃大圣人之作用,夫谁不信之者,纵非自心诚然,直取古人格式做去,亦自不妨,如隋王通氏岂非千古人豪乎!但欲以此作用教人,必欲人人皆如此作用,乃为圣人大用,则是本等阔大之样翻成小样去矣。是以承教中戏为题刺,亦无已之意也。入京幸执此呈上,便见区区千里之来,本无所求,有莫知其然而然者。剥肤拐腹,虽罗江亦未能如余之真切苦心也,亦可谓愚矣!江乃状貌一似救焚拯溺之人耳,大抵自求快活者,又安肯到处与人作对头耶!但不如此则终无自成之期,亦终无成人之期。说到此,又翻令人思近老与侗老之为得也。
克明初七日已入京去。世间豪士不多得,得一豪士又祗如是过日,此临济门下所以毕竟无临济儿也。三圣兴化,亦仅仅当门户耳。
夫所贵乎讲学者,谓讲此学耳。今不讲此学,而但教人学好,学孝学悌,学为忠信,夫孝悌忠信等岂待教之而能乎?古人即孝悌等指点出良知良能以示人,今者舍良知而专教人以学孝学悌,苟不如此,便指为害人,为误后生小子,不知何者为误害人乎!则自古圣人皆误害人之王矣,可胜叹哉!
孔子教人,教人求仁,惟求之而不得,则无可奈何。待价而沽、不欲求售者,以天下之无豪杰也。求豪杰必在于狂狷,必在于破绽之夫。若指乡愿之徒遂以为圣人,则圣门之得道者多矣。此等岂复有人气者,而尽指以为圣人,益可悲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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