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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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成都,刘诗韵的不接电话,又让孙麓野掉进了思念的苦海里。
孙麓野心中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第三个星期的时候,孙麓野的工作已经完成,他实在受不了思念的痛苦,就给秦夫打电话要求大连。秦夫要孙麓野把调查报告先传回来再做定夺,并警告他擅自离开工作岗 位,公司是要处分的。
回不去,又和刘诗韵联系不上,孙麓野的心被掏空了,他只好在电话里向秦夫询问刘诗韵的情况。秦夫冷傲地说,刘诗韵很好,很忙。孙麓野听出了秦夫话语中的不屑,但他还是低声下气地请秦夫转告刘诗韵,有空给他挂个电话。秦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就挂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孙麓野郁闷难当,决定出去散散心。
尽管已经是晚上了,成都大街还是炎热逼人,孙麓野这个海边长大的人实在受不了。他钻进一家有空调的小饭店里,要了一碗担担面,一碟小菜,一瓶冰镇啤酒,吃起来。今天的晚饭花了八元钱,是高消费了。平时为了省钱,他总是买些方便面在宾馆里吃,公司出差是有补助的,他决定把补助省下来。
吃完饭,孙麓野走上街头,看到路边上一家家网吧,突然想起了碧湖冷月,自己这么寂寞苦闷,如果能遇到她和她聊聊也好,于是走进了一家网吧。
碧湖冷月果然在网上,他看见那个小图标,心里油然升起亲切感。
孙麓野:嗨,你好,我是麓野闲鹤。
碧湖冷月:嗨,你好,好久没上网了,我以为你忘了大姐了。
孙麓野:哪能,这一段时间挺忙的,没有时间上网,你还好吧?
碧湖冷月:还好,你呢?上次你说要和女友结婚,结了吗?
孙麓野:没有。
碧湖冷月:为什么?
孙麓野:我太穷了,怕女友受委屈,我想多赚些钱,再办婚礼。
碧湖冷月:一个痴情负责的人。
碧湖冷月:这个时候上网,一定是女友又有应酬了?你要多陪陪女友。
孙麓野看了这行字,哭的心都有了,他怔怔地想起这段折磨人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一行字。
碧湖冷月:怎么了?
孙麓野苦闷难耐,就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敲了进去。
过了好一阵,那边才把话送过来。
碧湖冷月: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孙麓野:我百思不得其解。
碧湖冷月:你的女朋友被提升副总后马上就和姓秦的总经理出差两周,还有别人和他们一起去吗?
孙麓野:有的,是我们公司的总工程师。
碧湖冷月:他们三个人始终在一起?
孙麓野刚想回答“是的”,一下子想起“小灵通”吴雅君的话,当时他心乱,一点没在意。
孙麓野:那个总工程师到苏州第二天就被派往无锡,一直到回来。
碧湖冷月:那么,这两周是那个秦总和你女朋友单独在苏州?
孙麓野的心怦怦地跳起来,生出不祥的念头,他马上把这个念头杀死了,女友那么爱自己,不可能!
碧湖冷月:你这次在外地出差,工作量大吗?有必要一定去外地吗?
孙麓野:不大,三周就干完了,但秦总不让我回去,另外,确实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公司在本地的项目尚且资金不足,哪有实力到外地开发?
碧湖冷月:我描述一下你女朋友的性格,你看对不对?聪明,漂亮,善解人意,善于交际,比较世故。
孙麓野:猜得很准。
那边似乎没有看见这句话,长久地沉默了。
孙麓野望着对话栏中刚才的对话,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对话框中出现了文字。
碧湖冷月:你的问题难倒了我,我没有见过你和你的女朋友,贸然乱讲对你们都是不负责的,但我若不讲可能对你伤害更大。所以我要求,在我讲了以后,你一定要保持镇静,要照我的办法去做。你能做到吗?
孙麓野看到这些字,心里又怦怦地跳起来,艰难地把“能做到”三个字敲了出去。
碧湖冷月还是犹豫,过了一会儿才把字送过来。
碧湖冷月:我有个直觉,你的女友对你的感情发生了变化,这件事八成和那个秦总有关。
孙麓野还没有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敲进了一行字。
孙麓野:这不可能,她是那样爱我,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心了。
碧湖冷月:那怎么解释她对你的冷淡?
孙麓野不愿意相信:她只是太忙了。
碧湖冷月:再忙也可以打个电话,平静地想想吧,她一直在回避你,而那个姓秦的也是一直帮助她来回避你。你想想,这趟成都之行既然没有必要,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钱让你在这里耗着?
孙麓野终于艰难地说:你说对了,我该怎么办?
碧湖冷月:难的是不知你的女友为什么要这样。我想,你不能在成都傻等,你要回去,去见女友,把事情讲清,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孙麓野:你是说我马上回去?
碧湖冷月:对,但别告诉秦总和你的女友,否则他们又会想出办法来回避你。回去直接见你的女朋友。
孙麓野想如果这样做的话,秦总就会开除自己,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孙麓野:好,我乘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去,晚上到家。
碧湖冷月:等等,我还有话。 碧湖冷月:弟弟,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你。尽管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我知道你是个负责、痴情的人。正因为这样,我特别担心你在女友这件事上受伤害。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冷静,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想开。你要常跟我联系。
陌生的女人如此关切,孙麓野颤抖着把“我答应你”几个字送出去。
第二天上午,孙麓野刚买好机票,手机就响了,他拿出一看,是刘诗韵的号码,孙麓野欣喜若狂地接听。
是刘诗韵惊慌的声音:“麓野,是你吗?”
“是的,发生了什么事?”孙麓野慌了。
“我出事了,你马上回来。”刘诗韵喘过一口气说。
“什么事?现在告诉我。”孙麓野问。
“电话里不好说,见面说,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刘诗韵焦急地问。
“我已经买了晚上的机票,八点多到大连。”孙麓野说。
“那好,你下飞机直接到富丽华酒店,我在那里等着你。”刘诗韵说。
“好,你别害怕,所有的事都有我。”孙麓野说。
孙麓野先是慌了一阵,心里又舒坦起来。女友没有变心,只是出事了,如此,再大的事也不是事!他又想碧湖冷月真是杞人忧天,乱猜女友变心,自己也跟着瞎想,这是对女友的亵渎,不可原谅。
孙麓野下了飞机后心急火燎地打车直奔富丽华大酒店。刘诗韵已经在门口等着,看着刘诗韵粉黛不施,憔悴惊慌的样子,孙麓野的心揪起来,一把握住刘诗韵的手说:“诗韵,怎么了?快告诉我。”
刘诗韵拉他说:“到里面说。”
刘诗韵领着孙麓野进了一个包间,俩人坐下,刘诗韵哭丧着脸说:“麓野,我闯祸了,有关部门正在查我。”
孙麓野吓了一跳,刘诗韵肯定是犯法了,他慌忙问:“你做了什么,要查你?”
刘诗韵惶惶不安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孙麓野走了以后,刘诗韵就开始处理“市民喜爱的户型征集活动”颁奖工作。通过报纸公布获奖名单、奖品和领奖方式,她是按照秦夫的办法做的。事情做得十分隐秘,但不知怎么搞的,过了一周,大连市的一家报纸赫然登出“市民喜爱的户型征集活动颁奖有鬼!”的文章,对活动提出了质疑,说活动欺骗公众,还指名道姓地说出哪些获奖者是腾达公司的员工。“市民喜爱的户型征集活动”曾受到市政府领导肯定,又在市民中大有影响,此举一出,全市哗然。市政府领导震怒,指示有关部门要追查到底。这几天,有关部门开始对活动进行全面清查,眼看刘诗韵贪污五万元的事情就要露馅了。
刘诗韵满脸泪水,泣不成声地说:“麓野,我怕……,一旦查出,我就得坐牢,即使不坐牢,我的名声也都毁了,我以后还怎么活呀……”
孙麓野听得脑袋都快裂了,他压根没有想到刘诗韵能干出这样的事,其他的事都可以帮助她解决,这犯法的事怎么帮!孙麓野第一次说出埋怨她的话:“你的胆子真大,这种钱也敢拿?”
刘诗韵哽咽地说:“还不都是为了咱们,我看你为娶我买房子,成天熬夜赚钱那么辛苦,心里不忍,一时糊涂,干了傻事。”
孙麓野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女友对自己这么好,为了自己办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孙麓野抱住刘诗韵,抚慰她说:“诗韵,你别着急,让我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良久、良久,孙麓野熟思无计。在工作上,想个好主意不是难事,他从来没有和法律打过交道,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规矩和门道,怎么想主意?
孙麓野在地上来回踱着,情绪焦躁,恐惧感不断袭来,喘不过气来。看来这事没法解决了,女友要彻底毁了,她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万一想不开……
看着孙麓野惊恐焦虑的样子,刘诗韵反倒平静下来,她凄然地说:“麓野,你别为我烦恼了,这事没有什么办法,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有污点的人,配不上你了。你要好好生活,再找一个更好的女友,和她结婚。我只是割舍不了我们三年的爱情,今天是想和你见最后一面,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
刘诗韵抽泣着说不下去了。
刘诗韵的话撕碎了孙麓野的心,他猛地抓住刘诗韵的手,咆哮着说:“不,我绝不离开你,也绝不让你受伤害,天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刘诗韵的脸上出现了犹豫神色,她咬咬牙,接着说:“我明天早上就去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刘诗韵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引起心乱如麻的孙麓野注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刚才我想起来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办理那些手续都是你签的名,我得想个办法,别把你也牵扯进去。”
“未婚妻”几个字果然引起了孙麓野的注意,这是仙音。刘诗韵后面的几句话跟着印入了他那纷乱的头脑,一道闪光亮起来,啊,有了!
孙麓野用手止住还想说什么的刘诗韵,思索起来。
要救未婚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代替她服罪!
孙麓野一阵狂喜,未婚妻有救了!
接着,恐怖和忧伤席卷而来,自己替未婚妻服罪,意味着那些对未婚妻的毁灭都要加在自己身上,自己这一辈子完了!
二十多年的艰难生活,好容易看到了阳光就又陷入了黑暗,孙麓野犹豫了。 对美好生活的贪恋,对毁灭的恐惧,对刘诗韵的爱,在孙麓野心里盘旋撞击,踢打撕咬着……
良久,一个念头清晰起来:自己生活的所有幸福都是来自刘诗韵,她毁灭了,自己也将万劫不复。
要毁灭,就毁灭自己吧!
孙麓野走到刘诗韵面前,故作镇定轻松地说:“诗韵,有办法了,我来替你抵罪。”
尽管知道孙麓野必有此举,刘诗韵还是惊慌不已,在孙麓野无私的爱面前,巨大的愧疚压迫着她说出心里话:“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你为我牺牲?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力了……”
孙麓野轻轻拉起刘诗韵,眼里是泪光,充满感激地说:“你有这个权力,因为你是我生命中的仙女。诗韵,一直想对你说,自从生活中有了你,我像一个久在黑暗中挣扎的人见到了阳光,我孤苦二十多年的人生,因为有你而灿烂。在这三年里,你给我的爱,给我的幸福,让我的心都盛装不下。每到午夜梦回,我想起你的时候,我都十分吃惊地想,上天怎么安排了你来到我生命中,是不是错了?我甚至还想,让我享受你的爱情,是不是暴殄天物?诗韵,你对我的恩情,是我一辈子还不起的。”
孙麓野的眼泪流下来,说:“诗韵,让我去吧。我本来就是贫穷卑贱之身,吃苦遭罪已是平常,能得到你的爱,与心已足。我惟一不放心的是你,你在外面孤苦伶仃一个人,一个人承受世间的凄风苦雨……”
愧疚和负罪的风暴在刘诗韵心里爆发了,她不敢也无颜面对孙麓野的眼睛,只能伏在孙麓野的怀中号啕大哭,嘴里不断地说:“麓野,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许久,孙麓野才平抚了刘诗韵的情绪,接着,他问刘诗韵事情的具体细节,为自首抵罪作准备。
问完这些,孙麓野看看表,已是十一点多了,说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准备一下,想想明天的说辞。”
刘诗韵低着头说:“我会想办法去看你,另外,我这几天就把那五万元退回去,争取宽大处理。”
孙麓野点点头想走。
“麓野。”
孙麓野转过头,看见是刘诗韵怯生生的眼睛,她脸色通红地说:“再爱我一次吧,好长时间没让你爱了……”
刘诗韵缓缓解开上衣和乳罩,露出白皙圆润的乳房。
孙麓野缓缓地走到刘诗韵面前,亲吻着渴望已久的身体。
俩人的爱欲激荡起来……
刘诗韵的手机响了,两个人不得不分开,刘诗韵叹了一口气,接听电话。
“是秦总,他在酒店外等着,说要我去商量那件事。”刘诗韵关上手机说。
孙麓野默默无言。
“要不,我们继续,让他在下面等一会儿。”刘诗韵表情复杂地说。
孙麓野摇摇头,沮丧地说:“这样不好,你的事要紧,去吧,我一会儿就走。”
刘诗韵穿上衣服,无限歉意地看了孙麓野一眼,走了。
人民路上华灯、霓虹一片,海风抚人。
刘诗韵上了秦夫的奔驰车上。
“谈妥了吗?”秦夫问默不作声的刘诗韵。
刘诗韵点点头。
“我就知道这傻小子会上套儿的。”秦夫得意地笑说。
“不许你这么骂他!”平时在秦夫面前温柔有加的刘诗韵,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
想起这事,刘诗韵自己都觉得恶心。秦夫和刘诗韵不知道天衣无缝的事怎么被捅出去的,当有关部门来查的时候,他俩顿时慌了神,必须找一个替罪羊。秦夫庆幸自己的聪明,事先让孙麓野在各种手续和收据上签了字。但他又想到,这样硬赖在孙麓野身上,孙麓野要是辩驳,依然会坏事。于是,他就想到利用孙麓野对刘诗韵的痴情,让他心甘情愿地认罪。把想法告诉了刘诗韵,刘诗韵死活不干,后来在秦夫反复劝说下,想到自己的前程,刘诗韵只好答应了。
刘诗韵心里烦乱不已,抛弃了孙麓野已经很内疚了,现在又设套让他钻,这是对他的犯罪!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秦夫突然醋意地问了一句:“没让那小子占便宜吧?”
“没有。”刘诗韵厌烦地说,面对孙麓野的真情,自己无地自容,想再爱他一次,却让秦夫给搅了。
“明天他就去自首,等他进去,你要马上把那五万元想办法退回去。”刘诗韵说。
秦夫说:“没问题,但你不能去看他。”
孙麓野拖着铅一样的腿回到宿舍,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灯,茫然环顾简陋破旧的房屋,心想明天连这样的房子也住不上了。
他收拾自己简单的物品,把值钱一点的东西放在一个包里,明天刘诗韵会取到自己的宿舍里保存,然后收拾了一些随身的物品放在小包里,是为自己被逮捕,在看守所生活用的。 “逮捕”,这个陌生恐怖的字眼闯进孙麓野的心头,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破椅子上,想不到自己会是如此与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自己在电影中看过牢房和犯人,也曾见过在警察看守下从街上走过的犯人,那些人呆滞的神情和路人鄙夷的样子,出现在眼前。明天自己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监狱生活等着自己,手铐和脚镣?
自己这一辈子完了,蹲不蹲监狱,自己都不可能和刘诗韵再生活在一起了。刘诗韵聪明漂亮,前途远大,即使她不嫌弃自己,自己也不能让有个贪污犯丈夫的恶名来连累她,让这个天仙一样的人儿生活在人们异样的目光里,他受不了。未来的岁月,自己只能背着恶名,苟且地活在人世,一切对未来的遐想从此烟消云散。
身体里泛起了一种特别虚弱的感觉,孙麓野觉得自己是站在一堵漆黑、永不见底的井口旁,准备闭眼跳下去。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他害怕极了。
孙麓野木然地打开抽屉,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是他保存的惟一一张家庭照片,已经发黄了。上面的爸爸看着自己,眼里是责备的目光;上面的妈妈看着自己,眼里是慈爱的目光;上面的妹妹看着自己,眼里是恐惧的目光。一想到自己的行为即将让亲人蒙羞,他闭上了眼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说了声:“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怕……”
孙麓野伏在桌上哭起来……
天色蒙蒙亮,一夜未眠的孙麓野,最后望了一眼这间写满自己青春梦想和浪漫爱情的屋子,离开了。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听到与他合租,住在另一间屋子里那对小情人甜美嘹亮的鼾声,像一首歌。
外面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孙麓野感到了一阵寒意,哆嗦了一下,踽踽走进雨中……
孙麓野悴不及防地大叫一声,被噩梦吓醒了。
窗外还是满天星斗,望着黑黢黢的房顶想自己的心事。
被羁押在看守所一个多月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梦,不是与刘诗韵欢爱的美梦,就是被抛弃的噩梦。
看守所并没有想像的那样恐怖,管教员对他也可以,但就是精神压力太大。天天和三教九流的犯罪分子在一起,心里特别委屈。每天早晨起来,看守所的作息制度都在时时提醒自己是一名罪犯,这种提示让他几近崩溃。再就是对刘诗韵的思念,时时咬噬着他。
孙麓野现在才清楚,一个男人和自己所爱的女人有了肌肤相亲,他对女人的爱情就不再受理智的控制,他的身体好像已经种上了那个女人的种子,这个种子不断地发芽生长,它时时地需要女人来灌溉它,否则,就会像一朵恶花变出各种办法来摧残它所寄生的身体。
自首的时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由于有充分的“证据”,再加上聪明,审讯人员基本相信了他的供述,现在就等判决了。他也打听过,自己的“罪行”不是太重,涉及赃款数额小,又有自首表现,如果能把赃款早日还上,有可能免于被处罚。令他不安的是,到了现在,刘诗韵不仅没有把钱退还,而且也未露面。刘诗韵到底怎么了?五万元不是个大数字,她绝对不会还不上,以她对自己的爱,以她的社会活动能力,早应该把这笔钱还上,而且还应该想办法来看看自己。
惟一的解释就是刘诗韵也出事了!
这个念头是十多天前产生的。这个念头一起,孙麓野如入冰窟,他每天都沉浸在对女友的胡思乱想之中,惊慌和恐惧折磨得他片刻不得安宁。
在提心吊胆地胡乱猜测中天亮了,孙麓野照例按规定做整理内务、背读监规等日常的作业。管教员过来对他说:“律师要会见你。”
孙麓野的心狂跳起来,是刘诗韵!是刘诗韵委托了律师!
是一个美丽的中年妇女,她的皮肤很白,脸色也很白,嘴唇很小、很红,像一枚熟透的樱桃镶在脸上,眼睛很大,细细的、弯弯的眉毛向上挑着。女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端详着自己。
孙麓野心里顿时充满了亲切感,急切地问:“你是刘诗韵委托的律师吗?”
女人摇摇头。
孙麓野心里冰凉,不是刘诗韵委托的律师,那一定是弄错了,自己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你就是孙麓野?”女人轻启朱唇。
孙麓野说:“是的。”
女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个青年消瘦憔悴,已经没有了房展会时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可以想见所受的煎熬。不过这样也好,失去自由,才能渴望自由,才能容易让他开口。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个墨镜戴在脸上,问:“你还能认出我吗?”
一个大大的黑色蝴蝶爬上了女人的脸,女人的脸登时变成一张剪纸,白皙的脸,蝶形的墨镜,小小的朱红樱唇。
孙麓野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上次房展会,说活动有猫腻的神秘女人,他立时明白来者不善!
女人摘下墨镜说:“孙麓野,既然你已经认出了我,咱们就别兜圈子了,我知道这事不是你干的,你是个冒名抵罪者。”
孙麓野头脑快速地转起来,既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意图,最好的办法就是默然不语。
女人接着说:“这件事是秦夫和刘诗韵干的,你是个受害者,被痴情所害。” 根据这句话已然判断出女人要对刘诗韵不利,孙麓野更一言不发。
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女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始攻心:“孙麓野,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才气的人,那个轰动全市的活动是你策划的。但策划这个活动你什么也没得到,反倒是替人抵罪让你臭名昭著。大连的所有报纸都刊登了你的‘光辉’事迹,还有你的照片,你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女人从包里拿出几份报纸递给他,孙麓野认真看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了解自己的案件在社会上的影响。
几份报纸都在显著位置刊登了“市民喜爱户型征集活动”欺骗公众的事情,也都提到了自己投案自首的事,有一份报纸还附着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站在报纸上傻呵呵的幸福地笑着。报社从哪里搞到这幅照片?脑袋一转就明白了,是刘诗韵提供的,照片的另一半是刘诗韵。刘诗韵为什么要给报社提供这幅照片呢?他是这样解释的,刘诗韵肯定是迫于压力。
女人想用报纸把孙麓野的心弄不平衡,诱导他说真话,这个目的没达到。她接着说:“你想没想过,这样一来你的前程就完了。只要你能讲真话,我在司法界、新闻界都有朋友,可以还你个清白,并且让社会都知道这个活动是你策划的,你是个很有才气的人!”
你说的这些,我在自首前已经想了无数遍了,孙麓野心想。
女人看不奏效,就换了一个角度:“我知道刘诗韵是你的女朋友,你做这事完全为她。其实我和她不认识,无仇无冤,我也知道她不是这件事的主谋。只要你能说出真相,我不仅可以帮助你洗刷罪名,也可以帮助她减轻罪过,这样岂不是比眼睁睁地让你毁灭更好?”
虽然这样不错,但刘诗韵毕竟受了伤害,我的目标是对她毫无伤害!孙麓野在心里默想,同时,他第一次想到这件事和秦夫有关。
看到孙麓野这样固执,女人轻轻叹息,决定使出最有威力的说辞。她用淡淡的语调说:“你在这里这么痴情地为刘诗韵抵罪,但她早已变心了,早就另有新欢了。”
孙麓野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但他马上想到也许是女人在挑拨。
女人看透了孙麓野的心思,接着说:“你不相信?那我问你,你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她来看过你吗?那笔钱她替你还上了吗?这笔数目小小的钱都不肯替你还,不肯为你减轻处罚,怎么解释?”
孙麓野想到了自己的解释——刘诗韵出事了!他终于忍不住,说出第一句话:“刘诗韵怎么样了,她现在好吗?”
孙麓野说话了,女人大喜,自己点到了对方的穴位,她要加重对孙麓野的打击,迫他说出真话。她讥讽地说:“她当然好,好得无以复加,好得把你都忘了。”
孙麓野没有理会对方的讥讽,急切问:“她现在还在腾达公司吗?”
“当然,人家现在是腾达公司的副总,可风光了。”女人说。接着决定把最重磅的炸弹用上。
终于证实刘诗韵没有事,孙麓野轻轻吐了口气。
女人再次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他说:“这是报社前两天就你策划那个活动出了问题采访刘诗韵的新闻,上面还有她风光的照片。”
这篇新闻是刘诗韵代表腾达公司回答记者的提问,其中很多话是对孙麓野大加鞭挞。
孙麓野接过报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看着上面刘诗韵的照片。
孙麓野满眼里是贪婪渴望的目光,柔情无限地望着女友,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友的脸庞,一如往常一样……
孙麓野痴情的神态,让女人的眼圈突然红了,她叹息道:在这个痴情的男孩子面前,自己失败了!
良久,孙麓野抬起头来,恳求地问:“这张报纸可以给我吗?”
女人想拒绝,但一看到孙麓野的目光,心软了,她点点头,却不甘心地说:“你应该看看新闻的内容。”
孙麓野满脸幸福喃喃地说:“不用看,只要她好就行……”
女人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即使孙麓野看了内容,他也会做出为女友好的解释,他让爱迷住了心窍!
一股恼恨涌上了女人的心窝,只是因为这个男孩子的痴情和固执,自己精心策划的打击失效了,深仇大恨难报,愤怒的泪水涌上眼眶:“孙麓野,我特别恨你,你让那可悲的爱情迷住双眼,迷住心窍,不仅把自己害了,也让别人无法报仇雪恨,让卑鄙邪恶的人逍遥在世上。醒醒吧,别再沉溺在那虚幻的爱情中了,否则,你将彻底毁灭!”
孙麓野微微地笑了,说:“谢谢律师大姐给我带来她的消息。有今天,我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我不在乎,哪怕是万丈深渊,哪怕是粉身碎骨,只要她好,我都义无反顾!”
望着孙麓野决绝的眼神,女人无奈地留下句:“你真不可救药。”走了。
女人留下的报纸成了孙麓野的宝贝,他每天无数遍看刘诗韵的照片,抚摸着她的脸,想着她的音容笑貌。正如女人所想,孙麓野看了新闻的内容,但他做出刘诗韵在压力面前不得不如此的解释。
过了几天,女人又来了。 一坐下孙麓野就说:“如果你是为了那件事,就别枉费心机了,以后也不用来了。”
女人笑了,她的笑很好看,说:“我现在是你委托的律师,来替你办事的。”
孙麓野咕哝一句:“我没有委托你,也没钱雇律师,你走吧。”
女人依然笑盈盈:“你不愿意见朝思暮想的女朋友?”
孙麓野顿时目光炯炯,接着心又凉了:“别拿人穷开心,捉弄我有什么意思?”
女人说:“不是耍弄你,我真能办到。你的案子实际很轻,只要退还那五万元赃款,我就能帮你办取保候审,你就可以出去了。另外,你有自首的表现,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争取免于刑事处罚。”
这真是太好了!原来自己的案子可以这么轻松地解决。
孙麓野突然心生警觉,冷冷地问:“什么条件?”
女人笑了:“你是怕我逼你说出实情?你放心,什么条件也没有,只要求你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
女人的笑容有一种真诚的力量,让孙麓野相信。孙麓野忧从中来:“我一贫如洗,拿不出那五万元。”
女人说:“这我知道,我替你拿这钱。”
孙麓野惊讶万分,结结巴巴地说:“大姐,我们素不相识,又坏了你的大事,为什么还要救我?”
女人深叹一口气:“上次和你谈话,知道你是个热血痴情的人,我不愿意看你这样糊糊涂涂地陷在里面,默默毁灭。帮你一把也是让你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真实的世界,我真不知道你看清楚后,如何面对。”
尽管对方仍“别有用心”,但只要不逼着自己说真话,还能把自己救出去,那总是好的。孙麓野感激地说:“大姐,谢谢你,你替我出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女人点点头,接着就把有关事宜跟孙麓野说了一遍。
终于可以出去了!终于可以见到自己亲爱的女友了!
孙麓野焦急地盼望着这一天。
孙麓野的心里十分复杂,他盼出去,又害怕出去。时常想起律师大姐说的话——女朋友变心了,对这个说法又在心里不断做着批驳,可是却无法解释女友不来看望自己,不为自己退还那五万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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