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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不到的地方(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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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小型巴士旅行,初初开始时确是新鲜而有趣的事情。十七八岁的男孩算做车掌吊在门外,公路上若是有人招手,车尚没有停稳他就跳了下去,理所当然的帮忙乘客搬货物和行李,态度是那样的热心而自然,拚命找空隙来填人和货,车内的人挤成沙丁色,货里面当然另有活着的东西;瘦瘦的猪,两只花鸡。因为不舒服的缘故,那只猪沿途一直号叫。一对路边的夫妇带了一台炉子也在等车,当然炉子也挤进来了,夫妇两人那么幸福的靠在炉子边,那是天下唯一的珍贵了。 泥沙飞扬的路上,一个女人拿着小包袱在一座泥巴和木片糊成的小屋前下车,里面飞奔出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做母亲的迫不及待的将手中几片薄饼干散了出去。那幅名画,看了叫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儿是青鸟不到的地方,人们从没有听过它的名字,便也没有梦了。 米夏与我一个村一个镇的走。太贫苦的地方,小泥房间里千篇一律只有一张吊床。窗是一个空洞框框,没有木板更没有玻璃窗挡风。女人和一堆孩子,还有壮年的男人呆呆的坐在门口看车过,神色茫然。他们的屋旁,大半是坡地,长着一棵桔子树,一些玉米秆,不然什么也不长的小泥屋也那么土气又本分的站着,不抱怨什么。 看见下雨了,一直担心那些泥巴做成的土房子要冲化掉,一路怔怔的想雨停。 宏都拉斯的确是景色如画,松林、河流,大山,深蓝的天空,成群的绿草牛羊,实在是一幅幅大气魄的风景。只是我的心,忘不了尚途那些贫苦居民的脸孔和眼神,无法在他们善良害羞而无助的微笑里释放出来。一路上,我亦是怔怔。 旅行了十天之后,方抵达宏都拉斯与瓜地马拉的边境。马雅人著名“哥庞废墟”便在丛林里了。 这一路如果由首都直着转车来,是不必那么多时间的,只因每一个村落都有停留,日子才在山区里不知不觉的流去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全身被跳蚤咬得尽是红斑,头发里也在狂痒。那么荒凉的村落,能找到地方过夜已是不易,不能再有什么抱怨了。 还是喜欢这样的旅行,那比坐在咖啡馆清谈又是充实多了。 到了镇名便叫“哥庞废墟”的地方,总算有了水和电,也有两家不坏的旅舍,冷冷清清。 我迫不及待的问旅舍的人供不供热水,得到的答复是令人失望的。 山区的气候依旧爆炸冷,决定不洗澡,等到去了中北部的工业城“圣彼得稣拉”再找家旅馆全身大扫除吧!这片马雅人的废墟是一八三九年被发现的,当时它们在密密的雨林中已被泥土和树木掩盖了近九个世纪。据考证,那是公元后八百年左右马雅人的一个城镇。直到一九三 〇年,在发现了它快一百年之后,才有英国人和美国人组队来此挖掘、重建、整理。可惜最最完整的石雕,而今并不在宏都拉斯的原地,而是在大英博物馆和波士顿了。虽然这么说,那一大片丛林中所遗留下来的神庙,无数石刻的脸谱、人柱,仍是壮观的。 在那微雨寒冷的清晨,我坐在废墟最高的石阶顶端,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脚下古时称为“球场”,而今已被一片绿茵铺满的旷野,幻想一群高大身躯在马雅人正在打美式橄榄球,口中狂啸着满场飞奔。 千古不灭的灵魂,在我专注的呼唤里复活再生。神秘安静布满青苔的雨林里,一时鬼影幢幢。 我捡了一枝树枝,一面打草一面由废墟进入丛林,惊见满地青苔掩盖的散石,竟都是刻好的人脸,枕头般大的一块又一块。艳绿色的脸啊! 一直走到“哥庞河”才停了脚步,河水千年不停的流着,看去亦是寂寞。 米夏没有进入树林,在石阶上坐着,说林里有蛇。竟不知还有其他或许更令他惊怕的东西根本就绕着他,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当我们由“哥庞”到了工业城“圣彼得稣拉”时,我的耐力几乎已快丧失尽了。 路面是平滑而大部分铺了柏油的,问题是小巴士车垫的弹簧一只只破垫而出,坐在它们上面,两个位子挤了三个人,我的身上又抱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脚下一只花鸡扭来扭去,怕它软软的身体,拚命缩着腿。这一路,两百四十多公里结结实实的体力考验。 下车路人指了一家近处的旅馆,没有再选就进去了——又是没有热水的,收费十几美金。 米夏捉了一只跳蚤来,说是他房间的。 本想叫他快走开,他手一松,跳蚤一蹦,到我身上来了,再找不到它。 自从初来宏都拉斯那日得了一场肠炎之后,每日午后都有微烧,上唇也因发烧而溃烂化浓了,十多日来一直不肯收口结疤。 为了怕冷水冲凉又得一场高烧,便又忍住不洗澡,想等到次日去了北部加勒比海边的小城“得拉”再洗。仔细把脸洗干净,牙也刷了,又将头发梳梳好,辫子结得光光的,这样别人看不出我的秘密。虽然如此,怎么比都觉自己仍是街上最清洁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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