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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地(5)


  “怕的倒不是狼——”我注视着慢慢转回来的人群,又缓缓的说。

  “几点了?三毛。”

  “不知道,等荷西来了问他。”

  “四点半了。”伊底斯低低的说。

  “喂,别吓人,不是一道跟去找爪子印的吗,怎么背后冒出来了。”我一转身骇得要叫出来,黛奥本来怕沙哈拉威,这会子,更吓了。

  “我——没去。”伊底斯好似有些不对。

  这时候那三个人也回来了。

  “野狗啦!”荷西说。

  “这儿哪来的狗?”我说。

  “你是要什么嘛?”荷西竟然语气也不太对,总是紧张了些,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理他。

  四周一片沉寂,吉瑞回帐篷去拿了毯子出来,铺在地上一条,黛奥跟小夏薇躺下去,上面又盖了两条,吉瑞又摸太太的头发。

  “再睡吧!”悄悄的说,黛奥闭上了眼睛。

  我们轻轻的剥着甜薯,为了翻小的,火都拨散了,弱弱的摊着一地。

  “加柴!”轻轻的叫坐在柴边的米盖,他丢了几枝干的荆棘进去。

  四周又寂静了下来,我趴着用手面撑着下巴,看着火苗一跳一跳的,伊底斯也躺下了,马诺林仍盘膝坐着,米盖正专心的添火。

  “伊底斯,脸狺你不肯带路吗?”马诺林又钻进早已打散的话题里去。

  伊底斯不说话。

  “你不带,镇上鬼眼睛也许肯带?!”米盖又半空插了进来。“哈那带了一次外地人,老婆死了,谁还敢再带。”我轻轻叫起来。

  “不要乱凑,哈那自己不死,记者不死,偏偏没去的老太婆死了……”荷西也低着嗓子说。

  “记者——还是死了的。”马诺林低低的讲了一句话,大家都不晓得有这回事,竟都呆了。

  “车祸死的,快一年了。”

  “你怎么知道?”

  “他工作的那家杂志刊了个小启,无意中看到的,还说了他一些生前的好话呢!”

  “你们在说脸狺?”半途插进来的吉瑞轻轻的问着伊底斯,又打手势叫我们不要再说下去,黛奥没睡着,眼睛又张又闭的。

  我们再度沉寂了下来,旷野里,总是这样。

  沙漠日出,在我们这儿总是晚,不到清早七八点天不会亮的,夜仍长着。

  “说起鬼眼睛,她真看过什么?”米盖低声在问伊底斯。“别人看不到啊,就她看见,起初自己也是不知道,直到有次跟去送葬,大白天的,突然迷糊了,拉着人问——咦,哪来那么多帐篷羊群啊——”

  “又指着空地说——看,那家人拔营要走了,骆驼都拉着呢——”

  “胡扯,这个我不信。”

  “胡扯也扯对了,不认识的死人,叫她带信,回镇上跟家属一说,真有那么个族人早死了好几年了,来问女儿沙夏嫁到那里去了。”

  “这种人,我们中国也有,总是诈人钱呢!”

  “鬼眼睛不要钱,她自己有着呢!”

  “她看过脸狺?”

  “说是脸狺坐在树枝上,摇啊晃啊的看着人下葬,还笑着跟她招手呢,这一吓,鬼眼睛自己还买了只骆驼来献祭。”

  “对啦,还有人说那祭台老装不满呢!”米盖说。“祭台也是怪,看看只是个大石块,平平的,没个桌子大,杀一头骆驼也放不下,可是别说放了一头,十头祭上去,肉也满不出来。”

  “脸狺贪心!”我悄悄的说。

  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怪风,眼看将尽的火堆突然斜斜往我轰一下烧过来,荷西一拖我,打了半个滚,瞪着火,它又回去了,背后毛毛的感觉凉飕飕的爬了个全身。

  “拜托啦,换个话题吧。”黛奥蒙着眼睛哀叫起来。四周的人,被那人一轰,都僵住了。

  阴气越来越重,火渐烧渐微,大家望着火,又沉寂了下来。

  过了一会,米盖说:

  “镇上演‘冬之狮’看过没?”

  “看过两遍了。”

  “好么?”

  “得随你性情,我是喜欢,荷西不爱。”

  “舞台味道的东西。”荷西说。

  说起戏剧,背后的树林又海涛似的响,我轻喊了起来:“别说了。”

  “又不许说。”米盖奇怪的看着我。

  “马克贝斯。”我用手指指身后的林子。

  “那么爱联想,世界上还有不怕的东西吗?”米盖骇然的笑了起来。

  “总是怪怪的,问马诺林,他刚才也进去过。”马诺林不否认也不肯说什么。

  “好似会移的。”我又说。

  “什么会移的?”

  “树林嘛!”

  “太有想像力啦,疯子!”

  我翻个身,刚刚冒出来烧人的火,竟自弱了下去,阴森彻骨,四周的寒意突然加重了。

  “拾柴去!”荷西站了起来。

  “用煤气灯吧!”伊底斯说,眼光竟夹着一丝不安,总往光外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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