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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2)


  二

  三毛偶有走出铁门,到外面散一散心的时候,她最热衷的活动,是到各县收集民俗艺术品。

  在竹山县,她看中了一个朱红的鸟笼。她不还价,买回家挂上,放进一个瓷脸小丑半哭着在里面。三毛觉得那鸟笼里的小人,正像她在台北红尘中的生活。她对朋友说:

  “难道——你,你的一生,就不是生活在笼子里吗?偶尔半个身子爬了出来,还算幸运呢。”

  夜住台北县美浓。在一条大水沟边,看见一条大黑狗对着一只老碗吃食。

  她爱上了那只老碗。便买了一只全新的大海碗,把狗的老碗悄悄换走了。

  从嘉义带回土窑出的白坛和糯米浆碗;从香港买回旧铜脸盆和脏兮兮的五更灯,在住家附近的古董店里,她竟把腌菜坛子和木板桶搬到自己的房间里来。

  她还参加了一些社会活动。

  1985年初,她应邀出席新加坡“国际华文文艺营”和“新加坡华文文艺金狮文学奖大会”。这一次,她结识了大陆作家秦牧、萧乾、姚雪垠等。她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和秦牧都担任散文组评委。三毛非常谦虚,和他相处得很融洽。一次会上,她给秦牧递条子,被机灵的摄影记者抓住,发表在报纸上。照片说明是:“三毛和秦牧说了什么?你看他们笑了。”

  三毛的条子写的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她与姚雪垠的接触更为精彩。在一次舞会上,她突然对姚先生说:“姚老,你亲我一下。”姚老亲她的一刻,也被记者们发表在新闻上,一时传为佳话。

  三毛是个“纸人”。人在会上,心还在写作上。歌词《说时依旧》,就是在会上开小差的产品。

  三

  1986年初,三毛因严重神经衰弱,被迫住进医院。十七天后出院。

  她不得不与纸告别,到美国疗养。

  疗养地是华盛顿区西雅图市郊外。进入美国的时候,美国移民局问她,你为什么要来美国?三毛答道:“我来等待华盛顿州的春天。”

  最初一段时间,她整天呆在家里,唯一的消遣是看电视,消闲冬日。

  终于有一天,她耐不住冬天的寂寞,想找个学校上一上,打发无聊的时光。

  她选择了一所小学校一Bellevue Community College。她报的是英语专业。

  三毛的英文程度,早已超过了补习的水平。她早年曾在芝加哥留学一年,通过了多种考试。来西雅图前,已翻译过丁松青神父三本英文著作。这次她选学英语的目的明显得很:让生活既不闲得发慌,也不至于学得太累。

  被分在南楼204教室。第一天进教室,她就向老师申明:“我不想考试,如果你想要我考试,那我就说再见。”老师艾琳是一位教学自由派,在全班的起哄之下,竟然答应了她。

  从此,三毛拿教室当做游乐场,她似乎要对去年勤苦写作的“纸人”生活,报复个底朝天。

  且看三毛的学习生活:“上课的情形是这样的,先讲十分钟闲话,同时彼此欣赏当日穿着,那日穿得特美的同学,就得站起来转一圈,这时大家赞叹一番。衣服看过了,就去弄茶水,如果当日老师又烘了个‘香蕉蛋糕’来,还得分纸盘子,等到大家终于把心安定时,才开始轮流做文法句子,万一有一个同学不懂,全班集中精神教这一个。等到好不容易都懂了,已经可以下课。”“第二堂课,还是寓乐于学。先看漫画,后读小说,不知不觉地就混过去了。”

  三毛应还记得,十六年前,她在西柏林刻苦求学的时光。那时候,她每天学习近十八个小时。一年后,以优异成绩获得德文教师资格。那个三毛,是一个好学进取的姑娘。而在西雅图,她步入了事业有成的中年,闹学,成了她乐此不疲的消遣。

  在学校,她还交了一些朋友。最合得来的同学是阿雅拉和瑞恰——两位以色列姑娘,阿雅拉是个画家。三毛喜欢现代画,阿雅拉却是写实派。她送给三毛一张半写实半抽象的油画《西雅图之冬》。娜还想多生一个孩子,送给三毛。

  来自中国的同学也有一些。她颇赏识的是台北的月凤和刘杰克,还有来自北京的周霁。三毛找周霁谈心,谈到共同的民族,三毛哭了:“在霁的面前,我湿湿的眼睛,是那份说不清楚的对于中华民族爱成心疼的刻骨。”

  最别出心裁的,是她与另一位“纸人”调情的游戏。那人是学校里的男教师,整日阅读书本和卡片。一天,三毛故意把他唤到樱花树丛中来,让拂面的微风,将一阵花雨斜斜地飘在两人的肩上。三毛承认,花雨落下的时候,她“沉静在一种宁静的巨大幸福里”。

  樱花开了。三毛等来了华盛顿的春天。三毛决定停止闹学的游戏,回台湾去。

  临走前一天,男“纸人”在咖啡馆里等她。分别的时候,他把三毛拉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是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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