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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骆驼(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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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鲁阿亦是个世家子,他父亲在南部有成千上万的山羊和骆驼——” “我虽然认识沙伊达不深,可是她不会是计较财富的人,这片沙漠,竟似没有认真配得上她的人呢!” “阿吉比不是也找她,前一阵子还为了她跟奥菲鲁阿打了一架!”荷西又说。 “那个商人的孩子,整天无所事事,在镇上仗着父亲,作威作福,这种恶人怎么跟沙伊达扯在一起。”我鄙夷的说。 沙伊达第一次来家里的那个晚上,惊鸿一瞥,留给大家地震似的感动,话题竟舍不得从她的身上转开去,连我也从来没有那么的为一个绝色的女子如痴如醉过。 “那个婊子,你怎么让她进来,这样下去邻居都要不理你了。”姑卡第二日忐忑不安的来劝我,我只笑着不理。“她跟男人下车的时候,我们都在门口看,她居然笑着跟我妈妈打招呼,我妈妈把我们都拉进去,把门砰一关,奥菲鲁阿脸都红了。” “你们也太过份了。”我怔住了,想不到昨天进我们家之前还有这一幕。 “听说她不信回教,信天主教,这种人,死了要下地狱的。” 我默默的看着姑卡,不知如何开导她才好,跟了她走出门,罕地刚巧下了班回来,西班牙军官制服衬着他灰白头发的棕色脸,竟也有几分神气。 “三毛,不是我讲你,我的女孩子们天天在你们家,总也希望你教教她们学好,现在你们夫妇交上了镇上一些不三不四的沙哈拉威人,我怎么放心让她们跟你做朋友。”他这么重的话,像一个耳光似的刮过来,我涨紫了脸,说不出话来。 “罕地,你跟了西班牙政府二十多年了,总也要开通些,时代在变……” “时代变,沙哈拉威人的传统风俗不能改,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沙伊达不是坏女人,罕地,你是中年人了,总比他们看得清楚……”我气得话结,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背叛自己族人的宗教,还有比这更可耻的事吗?唉……”罕地跺了一下脚,带了低着头的姑卡,往自己家门走去。 “死脑筋!”我骂了一句,也进来把门用力带上了。“这个民族,要开化他们,还要很多的耐性和时间。”吃饭的时候跟荷西不免谈起这事来。 “游击队自己天天在广播里跟他们讲要解放奴隶,要给女孩们念书,他们只听得进独立,别的都不理会。” “游击队在哪里广播?我们怎么听不见?” “哈萨尼亚语,每天晚上都从阿尔及利亚那边播过来,这里当地人都听的。” “荷西,你看这局势还要拖乡久?”我心事重重的说着。 “不知道,西班牙总督也说答应他们民族自决了。” “摩洛哥方面不答应,又怎样?”我歪着头把玩着筷子。“唉!吃饭吧!” “我是不想走的,”我叹着气坚持着说。 荷西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夏日的撒哈拉就似它漫天飞扬,永不止息的尘埃,好似再也没有过去的一天,岁月在令人欲死的炎热下粘了起来,缓慢而无奈的日子,除了使人懒散和疲倦之外,竟对什么都迷迷糊糊的不起劲,心里空空洞洞的熬着汗渍渍的日子。镇上大半的西班牙人都离开了沙漠,回到故乡去避热,小镇上竟如死城似的荒凉。 报上天天有撒哈拉的消息,镇上偶尔还是有间歇的不伤人的爆炸,摩洛哥方面,哈珊国王的叫嚣一天狂似一天,西属撒哈位眼看是要不保了,而真正生活在它里面的居民,却似摸触不着边际的漠然。 沙是一样的沙,天是一样的天,龙卷风是一样的龙卷风,在与世隔绝的世界的尽头,在这原始得一如天地洪荒的地方,联合国、海牙国际法庭、民族自决这些陌生的名词,在许多真正生活在此地的人的身上,都只如青烟似的淡薄而不真实罢了。 我们,也照样的生活着,心存观望的态度,总不相信,那些旁人说的谣言会有一天跟我们的命运和前途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炎热的下午,如果有车在家,我总会包了一些零食,开车到医院去找沙伊达,两个人躲在最阴凉的地下室里,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盘膝坐着,一起缝衣服,吃东西,上下古今,天文地理,胡说八道,竟然亲如姊妹似的无拘无束。沙伊达常常说她小时候住帐篷的好日子给我听,她的故事,讲到父母双亡,就幽然打住了,以后好似一片空白似的,她从不说,我亦不问。 “沙伊达,如果西班牙人退走了,你怎么办?”有一日我忽然问她。 “怎么个退法?给我们独立?让摩洛哥瓜分?” “都有可能。”我耸耸肩,无可无不可的说。 “独立,我留下来,瓜分,不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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