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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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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慧,我是不是要求过分了?一个一辈子只懂躲在厨房里煮两餐饭,嘘寒问暖的老妈子,微不足道,只是……”有太多的苦衷出不了口? 我惊骇。是什么令瑞心姨姨今夜如此的激动? 她虽是个坦诚开朗的女人,不习惯凡事遮掩隐瞒,可是刚才那句话,也还是失之于鲁莽。 差不多三十年,我对瑞心姨姨都视如亲属,并无贬抑之心。然,名分上总是主仆,她在江家行走经年,最基本的人情规矩,必是晓得的,因恩出自上,我主动地承认她是自己人才算光彩,缘何会开口相求,冒有失尊严的恶险?除非,作为我母亲的身分于她非常非常重要!我呆呆地望住瑞心姨良久,才晓得答: “你怎样胡思乱想起来了?是不是这些天来,父亲已故,我又忙个不亦乐乎,剩下你独个儿在家,变得孤伶伶似的,所以额外敏感了?我是你一手带大的,有哪个时刻我没有把你看成自己母亲似的,如果慧慧一时间疏忽了,你要原谅!” “不,不!”瑞心姨姨一边摇着头,眼泪又流了下来:“对不起,慧慧,是我多心,你一向都待我好,这我知道!”为什么突然多心呢? 我心里头的问题,终于忍不住说出声来! 瑞心姨姨无辞以对。 “告诉我,瑞心姨,究竟什么事叫你如此的不畅快?”我跟着一句;“你要是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有什么事不可以相告?” 瑞心姨姨握住了我的手,这六十岁的年纪,打理家头细务凡三十多年,手还是软绵绵的。 瑞心姨姨年轻时,说不定是个相当吸引人的女人。一张瓜子脸,配细致的眼耳口鼻,衬细嫩的皮肤,很能惹人怜爱。放这么一个温柔开朗,兼而有之的女人在家里干活,持家理务,额外地喜气洋洋。 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嫁出去,竟在江家终老! 听父亲稍稍提过,瑞心姨姨父母是我外祖父家的佣人,她出世后,一直陪在傅家小姐身旁,又随她嫁至江家来。四九年更跟我母亲自广州再南移,与父亲会合,定居香港。 四十年香江岁月,一个小岛都可以由穷乡僻壤摇身变作国际名城,瑞心姨姨还是踏着前人的脚步,完完全全活在旧式社会的世代奴仆制度里! 我懂性以来,未听过她有怨言半勾,在父亲面前更是唯命是从。 从未试过提出什么要求的她,如今竟开口说了个令我骇异的要求!一定是什么情绪刺激下的回应! 我不否认,自己是太有兴趣追查下去了。 “瑞心姨姨,你信不过我?” 瑞心姨姨摇着头,终于讷讷地说: “我不喜欢程太!慧慧,以后免得过,别让她再上江家来!” 我愕然。 “我又要求过分了?从前你父亲在时,也没有把她请到家里来的!只除了一次……” “为什么?”我冲口而出。 瑞心姨姨没有答。 我还是想问: “就为你不高兴她吗?你又凭什么不喜欢主人的秘书了?” 可是,我再问不出口,一种女性专有的、对感情的敏锐触觉,刺激着我的思维,我试图把一夜之内所搜集的零碎资料,并合起来,成为一幅比较清晰的图案。 瑞心姨姨分明辞穷接不上我的问话,脸上立时间写上层层叠叠尴尬犹疑,很有点不知所措地移动着身体。 我只好自动自觉地替她打圃场: “我跟程太初合作,请她来吃顿晚饭,以示笼络,你别担心,我不会工作过劳。” 显然地架了阶梯,好扶瑞心姨姨下台。她果然松了一口气对我说: “在商场上有本事的女人,城府比较深。当年对你父亲尽忠,不一定等于如今死心塌地给你效命,你凡事小心!” 我点点头,伸手替瑞心姨姨盖好了被。 “你饿吗?要不要嘱咐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瑞心姨姨微笑着摇头。 “那你好好地睡一觉。” 我站起来,走出房门问:“要锁上门,让你睡得安稳一点吗?” “不!”瑞心姨姨立即反对肚:“我从不锁上门睡觉的!” 瑞心姨姨认真反应过剧,好像我问她:你要不要作奸犯科似的?我解释: “我以为女人多数没有安全感,锁上门比较安心!” 我就是从来要锁上门,才睡得着觉的。 “不!怎么会没有安全感?这儿是家,进我房来的都是自己人!” 我笑笑,再不跟她争辩,带上门去。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步回睡房去时,脚步显得有点沉重。 房子太大,又太少人住,生了极度孤清冷漠的感觉。偶尔一阵微风自敞开了的窗吹进来,撩动着纱帘,更生寒意。 一个女人守住一头这样的家,我心惶惶然。 每晚都得将睡房门紧紧镶上,才有一种小天地内,我行我素的安全感。奇怪瑞心姨姨跟我不一样? 父亲在世时,家里添了阳刚之气,也许比较好。 我躺到床上去,细细地把今日发生的事想一遍。程张佩芬和瑞心姨姨都那么怪兮兮的,有太多的不可思议。 她们之与江家,有不可割断的关系,明显地维系在核心人物我父亲江尚贤身上。 会不会其中一人就是那个谜底? 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寐。 翌晨醒来,眼圈很显了点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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