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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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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鼓励。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有母亲更幸福, 但世界的重大不幸又未必属于无母的孤儿。” 高掌西点头,对这男子有了很好的印象。 彼此似乎熟络起来,就坐着闲谈。 男子还跟高掌西说: “你饭后要喝咖啡还是茶?” “什么?”高掌西惊喜地问。 “我只有龙井以及雀巢,合你口味吗?” 然后,男子又从背囊中摸出了几个茶包。 高掌西失笑: “你那八宝囊内还有什么东西?” “你留落在荒山野岭之中三天,要用的东西,全部齐备。” “好,我去烧水。” “成吗?还是我来吧!别辜负了你母亲把你培养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 水终于烧开了,高掌西并没有想到水壶是会这么烫的。她一手抓下去,就惊呼起来: “哎呀!” 男子抢步上前,捉住了高掌西的手,细看,急道: “你怎么这样笨手笨脚的,看,烫伤了。” 那语气像是成年人责怪一个顽皮的小童,不懂好好照顾自己似。在粗豪的声音内荡漾着温情,充满着关怀。 这为高掌西带来了一种新鲜的感觉,这感觉无疑是好受的。 好受得令高掌西忘了皮肉的痛楚。 她像个受了惊的孩童,眨着双眼,不敢哭,不敢再喊痛,因为怕再受一种带着情意的责难。 她只抿紧了嘴,不知在细味刚才那掠过心头的好感觉还是在忍住火烫的灼痛。 男子没有留意到高掌西的表情,老早已冲回堂屋找他那背囊,拼命地翻出了一支药膏,再走到高掌西跟前,不由分说,抓起了高掌西的手。 “痛不痛?”他问。 “还可以。”她答。 “不可能不痛,你是如此的娇生惯养,皮光肉滑。”高掌西涨红了脸,在她活着的这二十多三十年里,未尝有人这样子跟她说过话。 这男子,老是在粗糙之中,显示他的细致。 别有一番叫人受落的魅力。 高掌西差不多看傻了眼,她目睹自己的双手交托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手中,任由他轻轻地把药膏,一层又一层地涂上去,温柔地扫抚在她右手的五个指头之上。 曾几何时,她高掌西的双手曾经轻轻放在庄达华的手上,将终身付托于他。 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 然而,结果呢? 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的话,高掌西不是手痛,而是心痛了。 她甩一甩头发,把思维拉回这个陌生男人身上。一个新相识结了自己的照应,竟是如此细腻而又温柔的,为什么呢? 高掌西想,因为他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基本上不相往还,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人性善良的一面得以一帆风顺地发挥出来。 她和他的相处是短暂的,再不会有日后的任何系连,一如蓝天上一撮飘浮的白云,飘过,就算了。因而,一定美丽。这跟她生活圈子内的人物截然不同。 活在香江那特定的环境之内,什么时候都是山水有相逢的。 今日的恩,可以变为明朝的怨。 从前的爱,能够是将来的恨。 在哪时哪日曾犯的一点过错,可以是一直含脓的肿瘤,在十年八载之后,忽然毒发攻心,害得人措手不及。 逼得所有城内的人,天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去减低他日多一重困扰的机会。 香港,是世界闻名的压力之城。 其来有自。 高掌西抬眼望那汉子,怎么自己为了他,而想得这么远,这么深,这么透切?是为了一个什么缘故,而翻动着心路历程,作些什么准备? 那男子是在极端舍不得的情况下才放下高掌西的手的。 当他把那纤纤玉手放在自己掌上,为她敷药疗伤时,似是如获至宝。 天下间有如此柔若无骨的一双玉手,令人不能置信得像站在黄狮寨巅,观赏那天然的怪石绝壁一样,无法不叹为观止。 就在此刻,那男子有个童话式的幻想。他但愿自己是在渺无人烟的丛林内,拯救了一位蒙难的小公主,他拖起了她的手,轻吻下去。 这一吻,会令他整个人震栗,每一根的神经都会颤动。 柔情原是最最最刺激的。 不是因为自己轻薄,而是那双手,忽尔的在他心目中,如黄狮寨一样,迹近稀世奇珍。 这番发现,跟他很多年之前,第一次造访张家界时,是没有两样的。 唯一的不同处,或者就是黄狮寨可一攀再攀,金鞭溪与琵琶溪可再三莅临。可是,眼前这双纤细柔美的手,明朝一到,就很可能后会无期。 他甚至不知道她贵姓芳名。 才这么一想,男子一边为高掌西泡了茶,一边就故意问: “喝咖啡恐你睡不牢?” “不,我能睡与否与咖啡无关。”高掌西答。 “那么,要换一杯咖啡吗?”然后他笑:“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你?” 高掌西本想把姓名讲出来,但翻心再想,不成。 在于一个绝对陌生的环境内,对一个百分之百陌生的异性,透露她的真正身分,未免卤莽妄撞,兼带着危险。或者,她现今跟这男子独处都已是一重危机。 只是高掌西教自己不要朝那个方向想,对方能对一个孤身女子的加害,在于这大自然的环境之内,他只可能获得最原始的利益。 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身上得到的原始利益是什么?不言而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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