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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口舌之争是无谓的,必须真金白银地拿出钱来,把问题解决了。

  我到罗本堂律师楼去了一趟,计算清楚该负担的堂费与双方律师费,不禁苦笑,这笔欠款,刚好用金信晖留给我的现款,可以偿还掉。

  倾出所有,只为保住了身分,值得吗?

  连牛嫂都劝我说:

  “大少奶奶,何必争一时之气。住哪儿都一样,你还是手上捏住几个钱比较值当。”

  我重重地叹一口气,把心不定。

  小叔子耀晖自从知道监护权落在金旭晖手上之后,一直落落寡欢,当他知道我有可能不跟他们一起搬上大宅去时,惶恐失色地跑到我跟前来说:

  “大嫂,你得与我们一起搬才好。”

  我没有造声。

  “大嫂,我舍不得你。”

  我只能点头,表示我明白,并非表示我答应。

  “耀晖,大嫂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必须为他们争取一些保障,不能弄得手中连个活动钱也没有,太险了。”

  “你留住在这儿就不危险了吗?如果二哥往后不替你交租,你们岂不一样彷徨。说到底,大宅是人人有份,自家的物业。”

  我听懂了,怎么连一个孩子的思路都比我清楚。

  对,以现金换回有瓦遮头是重要的。要把我一脚踢开,着实的不容易。

  于是,我狠一狠心,提存了名下的现款,结了法庭与律师楼的账。金旭晖就再没有借口,不让我搬到新居去。

  新居一共四层,原先计划是旭晖的母亲三姨奶奶住楼下,旭晖与即将新婚的夫人住二楼,三楼属耀晖所有,现今也就是旭晖的管辖范围。他把惜如放到这层去住,耀晖反而是住到三姨奶奶身边。四楼和天台是金信晖的,等于归我和健如分配。

  搬家的一天,不平的事又发生了。我发觉负责搬运的苦力把我和三个孩子的东西全搬到天台上去。

  天台上另搭了间锌铁的房子,那是五十与六十年代在本城相当流行的。举凡拥有天台业权的人,都必定潜建一问木筑的或锌铁房屋,或自用,或分租给一些比较贫苦的人家,总算地尽其用。

  我就觉得不满和奇怪,抓着其中的一个苦力问:

  “喂!干么把这些家具杂物抬到天台去?要放到四楼去才对。”

  苦力瞪我一眼:

  “真是五时花六时变,刚才抬到四楼去,又嘱我们运上天台来,究竟你们主意定了没有?”

  “定了,我是金太太,当然是由我做主。”

  “一共有多少位金太太?我们都搅不清楚,总之,都是金太太吩咐我们的,听谁的?”

  苦力自肩膊上扔下了东西,把条脏毛巾往脸上一擦,没好气瞪我一眼就走了。

  我冲到四楼,刚好见着健如,揪着她问:

  “是你的主意?把我们一家几口的行李家具都搬到天台那锌铁屋去?”

  “大姐,你孩子多,天台空旷地方大,正好合用。”健如并不讳言,竟如此直率而无愧地答我。

  “嘿,你这是人讲的话?”我咆哮。

  “大姐,别栽了一次,就浑身是火。”健如得意地答,“你若再不心平气和地跟我们相处下去,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不是吗?如果你老早听我劝,不跟旭晖争夺耀晖的监护权,到今日,就不至于囊空如洗,还捞一餐闲气。既是坚决要跟大伙儿住在一起了,我们也欢迎你。但,住到这儿来还要斤斤计较的话,是逼着人跟你又打官司去了,何必呢?”

  为什么金信晖那次交通意外,不把她一起撞死了算数?

  或者死的人是我,由着金信晖活着与她双宿双栖,我还好受一点,反正不知不觉不闻不问,重新为人。

  如今,这幢金家新房子内的人,是吸血的恶魔,直逼我吐尽体内最后的一口血为止。

  我完全明白方健如的意思。也只有完全地屈服。

  金旭晖把四楼及天台分给了我这一房,再由我和健如来分,照道理是我占大份,她占小份。然而,她分明恃着有旭晖、惜如甚至三姨奶奶撑腰,硬把我逼上天台去。要跟她彻底理论,怕只有诉诸法律一条路。

  今时今日,我还怎么敢?

  人穷志短,千古不易的道理。

  别说口袋里没有这个本钱,就算再输一口闲气,对我也会不堪刺激。

  健如嘱我心平气和地跟他们相处下去,不是没有道理和深意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在那“新居”之内,我呆坐了一整晚。

  锌铁屋顶覆盖下的房子,完全没有间隔,光秃秃的大概有五、六百尺的地方,就是我们母子四人和牛嫂的栖身之所。

  牛嫂坐到我身边来,长长叹一口气问:

  “大少奶奶,我们连如厕,是不是都要走回四搂去了?”

  我拍拍她的大腿,轻声道:

  “牛嫂,以后要你辛苦了。”

  只见牛嫂竭力眨着眼睛,阻止要掉下来的眼泪。

  我感动了,一把抱住她。身边有个为同情怜悯自己而落泪的人,今日对我似是捡获一箱子的黄金。可恨的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人少,站在自己敌对一方的人多。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势孤力弱,备受欺凌。

  就在搬进这大宅来的一个礼拜后,有天半夜,咏琴忽然醒了,抱着肚子喊痛,牛嫂起来说:

  “来,来,别闹别哭,带你上一次厕所就好了。”

  牛嫂领着咏琴出去,好一会才回来,哭声更盛。

  我微微着慌了,亮了房子灯,只见女儿扑到我身上来,我只悄悄地抱了她一抱,就颓然把手缩回来。

  抬头看到了牛嫂那欲哭无泪的表情,牛嫂说:

  “叩了半天的门,说咏琴要上厕所,楼下说不开就不开,细少奶奶在里头喊:

  “‘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天台多的是地方。’”听了这话,我的心开始缓缓粉碎。

  牛嫂继续说:

  “我原想带咏琴再下一层楼,就怕都是他们的人,后果不过如此,正犹疑着,咏琴就忍不住拉了。”

  咏琴一直在哭,断断续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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