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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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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唐襄年下了一番功夫,或者他们之间有一不为外人所知的商业默契。 当我在商场上混熟之后,证明是项揣测相当准确。 银行与商家的合作无孔不入,正邪俱备,一言难尽。既是长期有如此亲密而利害的关系,唐襄年要法兰格尔在适当时机给我一点保证式助力,是不难做到的一回事。 事实上,唐府之宴,目的只有一个,彼此心照。唐襄年是在努力兑现他手上的一些人际关系资产,动用他的面子去为我争取伟特药厂的总代理合约,为他本人争取一份钟情的猎物。 我在心内重重地叹气。 且别多想,徐图后算。 回过头来,目睹大伟明利与医务卫生处的处长谈得头头是道,心上就是一乐。 不用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要让大伟确知我和唐襄年有能力与情面叫得动医务卫生处的顶级官员便成,这对他把成药交到我们手上发售,是一个信心的依傍。 晚宴后,嘉宾们聚在一个偏厅内喝餐后酒与甜品,洋鬼子竟可以这样一杯一杯上好的白兰地灌到肚子里,站着就畅谈一整个晚上,非常乐。 最令我放下心头大石的还是听到大伟明利与李察维特的对话。 李对大伟说: “是不是伟特药厂改变了主意,回过头来考虑香港的市场了?” “他当然是有根据才这样发问的,年前合和集团曾经试探过伟特药厂有没有兴趣把几种最受欢迎的成药总代理权交出来经营,当时所得的答复是并不积极的,故而一直拖住了。” “可以这么说,”大伟呷了一口酒,“我们其实不是轻蔑香港市场,不过想将整个亚太区视为一个整体来发展。从前中国大陆与香港一脉相承,我们觉得不需要单独处理香港市场,今非昔比,自当别论了。” “这个想法是对的。大伟,我很坦率地告诉你,唐襄年是本城极端出色的华人企业家,我们集团跟他的关系甚好,他属意的生意,我们不会跟他抢,因为友情带动下所发挥的商业利益比拿到一两种成药的总代理权更高,这是实情。实话。”李察举一举杯,又认真地说,“而且,如果你真的打算把东南亚区与香港连成一个领域发展的话,唐襄年的集团比合和更适合。本城是英国殖民地,商业活动有文明法例保障,这非常重要。但在东南亚呢,全靠人际关系与背景强弱而定输赢,不是我们外头人容易染指的。” “唐襄年有这个把握?” “众所周知,唐家在东南亚有相当的势力,不大有人敢在老虎头上动上。把总代理权交给他们,未尝不是干净利落,实收其利的一回事。” “那位金太太的背景呢,你知道一点吗?” “唐襄年跟本城的很多个企业家均如是,有不同身分与背景的机构替他们办事,金家从前在广州很有名气,听说是唐襄年的老朋友,看来,在协助金家在本城重振声威一事上,唐家相当的不遗余力。” 能够自一个同行同业的竞争对手口中得到这种鼓舞性的资料,实在是最具说服力。 广东俗语所谓:“老鼠跌落天秤”,自己赞自己的话,效力就减弱得多了。 经此一役,我晓得以后如何利用别人的口去为自己打气,成效果然没有一次令我失望。 宴会结束时,唐襄年携了我站在门口送客。送走了最后的一位客人之后,我忽然地心慌意乱起来。 唐襄年一直微笑地看着我,让我感觉到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很快就要任人宰割。此念一生,刚才一幕又一幕的兴奋情事都立时间褪色,代之而起的是一重又一重的不知所措,难以自处。 我呆立在唐家大门口,仿佛等待对方发落似的。 如果唐襄年对我说: “我们到里头去再谈一会吧!” 我好不好拒绝?又以什么借口拒绝? 重新坐到唐家大宅里去,是否真的只是继续谈生意经? 还是要兑现那张唐襄年老早开出的交易期票?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我从颈至背,一片冰冷。 唐襄年终于开口了,他说: “忙了一整夜,你累了,我嘱司机送你回家去。” 他扬一扬手,那部银紫色的劳斯莱斯就缓缓地自可见的远处驶到大门口来,停着。 我如释重负。 却又有一阵子的迷茫。 不是失望,而是…… 我形容不出来。也许是更深的一层忧虑,我面对的人一点都不简单。 他利用手上所有去玩一场自导自演自娱的把戏,要全盘胜利,要把我折服得口服心服。 我在上车前,忽而回头问: “明天要如何款待大伟明利,刚才他匆匆地向我们告别,倒忘了相问,是早上摇电话去半岛再议吗?” 唐襄年还是笑: “别打扰他,已经说好了由颜小慧陪他在香港好好玩一日,周一上午,他会到我办公室来,一同谈总代理合约之事。” “嗯。”我茫然地应。 上了车,不禁又从车窗伸出头来问: “我们的合约是十拿九稳了吧?” 唐襄年答: “你担心的不是合约问题,回去吧!” 他的道行的确比我强百倍千倍万倍。 一言中的。 合约不是我所要担心的问题。 唐襄年再一次间接地提醒我,有关我要付出的代价。 在本城,没有免费的服务与带挈。 是否能拿到这些成药的总代理权对唐襄年整个企业王国是可有可无的,对我,才是乾坤易转的重点所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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