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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刚有电话接进来给我。

  “好吗?我刚回香港来了!”

  是潘浩元。

  “你好。啊,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已经两个多月。”

  我完全不觉得。

  有过一个时期,潘浩元留在本城,跟宋欣荣筹备经纪行开业,每天都给我一个电话慰问。那段日子,电话成了一日里头的生机与寄托。

  没有听他的电话好一段日子了,大约就在每天到这儿来上班开始吧。

  不经不觉,原来已有两个多月,感觉尤似昨日。

  “你开心吗?”对方问。

  我并不能算开心,然,也许不再伤心了。

  开心的日子会过得飞快,不伤心的日子呢也不难过就是。

  最低限度,我已不用每天抱着不辨惊喜的心情去等候潘浩元的电话,以致感情上无端敏感起来,是一大进步。

  “我能请你吃顿晚饭吗?”

  我答得异常爽快:“应该我请你。”

  “股票场上,你大有斩获。”

  “不是,借了你的学堂会读书,总应该交学费。”

  “的确是好学生。”

  我们约在跑马地的雅谷餐厅吃晚饭。

  我比潘浩元还要早到,领班把他带到我跟前来的时候,他愣在那儿,人家替他拉开了椅子,他也不敢坐下。

  “请坐!”我笑着欠欠身招呼他。

  “我不知道容璧怡有位妹妹,你是小四!”

  “如此恭维,愧不敢当。”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言非虚。”

  “总不如你,长春树,十年如一日那才叫好。”

  “我们都好,真是太开心了,叫一瓶美酒庆祝,赞成否?”

  “赞成。”

  我们终于碰杯。

  以前曾有的尴尬,似乎不异而飞。

  颇难解释。

  是为了我以一个新的角度去审视和处理我们的关系与相处吗?

  正如潘浩元呷了一口酒之后说:“你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写意大方慷慨起来了。不只是发型服装上的转变,是工作吧?”

  会这么神奇吗?

  我只知道这段日子,我学会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我不作兴胡思乱想,实在也不大有多余的心思精力与时间。

  于是,生活上没有了杯弓蛇影,疑云疑雨。我只知道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前,我也算是个得体人,但跟现在是有点分别的。

  二者之间,前者出于无可奈何,刻意修养;后者,是根本的心无城府,态然处之。

  “浩元,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潘浩元看住我,等我提出问题来。

  “我这样子骚扰你,总不成话。”

  “何必客气?”

  “不,总应该在商言商。”

  “好,我喜欢你的这句话。你认为如何?”

  “我们合作好不好?我买富华经纪行的股权。”

  “富华的经纪牌三个,生哥以最低价为我购入,现今已涨至十多倍,要以新价卖给你,我如何做得出?”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必拖泥带水。”

  潘浩元定睛的望住我。

  “且,现今富华也有甚多港泰两地的大客,已是一间中型经纪行,以我们的财力,组织起信贷部门来,做的生意会更大。”

  “客路是你供应的多,难道就不是我沾了你的光了?就算你认为不适宜双手把已成型的生意割爱个百分比给我,也是天公地道的事,反而是价钱呢,我们都无须狷介!”

  “好极了!一言为定,我让出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很多生意人一定手上有控股权才肯跟人合作。我呢,其实不大习惯有贸易伙伴,总是独资的多,一谈合作,就非有商有量的朋友不可。故而彼此平起平坐,最理想,你认为如何?”

  “多谢成全!”

  欣荣对这个新安排十分赞成,他对潘浩元和我说。

  “再过多两年,我可以真正退休,告老归田了。反正到时,你们已足够资格申请为持牌人了。就是细嫂,真没想到她潜质如此优厚,活脱脱是生哥年轻时的翻板,豪气更似他。将来别说在富华能揸盘,坐到贺氏交易大堂上运筹帷幄也会绰绰有余。”

  宋欣荣是偏心话,可也令我乐了好一阵子。

  尤其贺杰在电话里头,很快慰地说:“妈,你的声音额外好听。”

  “杰,别逗你老娘开心,是有求于我不是?”

  “不,不,妈妈,你从未有过幽默感的,怎么现今能跟我讲笑话?”

  “你要肯回港来探望你老娘一次,还会发觉我能打筋斗呢!齐天大圣般学齐十八般武艺,逗你笑个饱,这叫老来从子。”

  贺杰笑得回不过气来。

  晚上,总还是寂静的。

  书就是看得多了,心上仍会有一丝的清冷在。

  我当然没有忘记敬生。

  惟其有他在心上,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责任。

  我摸索出来的路线,相信对贺杰的将来有用,对我也好。

  现今似是太平盛世,然,谁知几时会横风扑面?

  我不敢忘记宋欣荣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

  贺家仍是复杂、难缠的。

  谁个大家族不是了?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在这时刻,会不会是贺杰?

  我抓起来听。

  对方的声音极端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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