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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哎呀!”我叫喊起来。

  跟着全然寂静。

  我向身旁乱抓,一边似有一堵墙堵塞着,无法再伸手过去;另一边,我能摸到的却是些无法辨别出是什么的硬物。

  “天!”我的惊恐在刹那间倍数骤增。

  第一个念头就是邱仿尧到哪儿去了?

  就算是已经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跟随。

  我这才晓得高声叫喊:“仿尧,仿尧,你在哪里?”

  没有回音,没有反应,依然是一片黑暗,周遭死寂。

  “告诉我,究竟发生丁什么事?”我吓得手足冰冷。

  会不会是一场噩梦?

  对,我想一定是在梦中,只有在做梦的时候,事情才会这样没有条理的突然发生。而且,我分明地张开眼睛,怎可能什么也看不见,活像在一个坟墓里似。

  我发觉一触动这个意念,汗水就从背脊涌现,整个人开始发抖。

  一切的情景都太像墓穴了。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困埋在坟墓之内,真是太恐怖的一回事了。

  我用力地咬着下唇,痛得再度惊呼,喊:“仿尧,仿尧,你在哪里?”

  我开始要正视一个事实,这不是梦,是实际生活。

  当我跟仿尧在相偎相依,缠绵悱恻之后,一件难以想象、难以形容的意外事件发生了。

  会不会是整幢惘然轩塌了下来?

  是史有前例的。香港在若干年前,也曾发生一场豪雨,在旭和道的一幢华厦倒塌下来,死伤无数。

  一念及此,我更不断地叫喊:“仿尧,仿尧,你答我!”

  除此而外,我一点办法,甚至希望也没有。

  一种绝望性质的恐惧,弥漫全身,我似乎自觉死神已至。

  我狠狠地想,死有重于泰山,对一个女人而言,所谓重于泰山,怕是与相爱的人葬在同一墓穴。

  “仿尧,”我低声啜泣:“我不介意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是让我在死前,知道你在哪里?”

  我哭得越来越伤心,越来越无助,越来越不可遏止。

  直至到身畔传束一阵微弱呼唤声。

  我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细听。

  果然,是仿尧的声音。

  他并不是呼喊,而是断断续续地说话:“福慧……福慧……”

  我兴奋得大叫:“仿尧,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真的,我什么也看不到。”

  “福慧!”

  天,真的是仿尧的声音,可是声音不再雄壮,且近乎微弱。

  “仿尧,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福慧,我被压在砖墙之下,福慧,很可怖的意外发生了。”

  “仿尧,让我过来你身边看你,请继续对我讲话,好让我寻找方向。”

  “福慧,我在这里……福慧。”我正打算坐直身子,头上却有阻挡,只好伸手向前摸索爬行。

  正如仿尧所说,一宗难以形容的恐怖事件已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除了是房屋倒塌之外,别无其他任何原因可以解释到这阵子我们身陷的困境。

  我忽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不再想什么,只跟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爬过一些肯定是塌下来,乱七八糟的稼私杂物、颓垣败瓦。

  一阵难堪的剧痛自我的右腿散发全身。每当我拖着腿向前爬行时,就觉得那右腿是一个沉重至极的负累。

  “仿尧,我爬过来了。”

  “福慧,福慧。”

  反应的声音就在身畔,我开心得狂叫:“找到你了!”

  我伸手过去,以为可以捉到邱仿尧,可是,不成,挡着我的又是一些塌下来的石屎与泥砖。

  我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我明知邱仿尧就躺在前面。

  天下间没有比这咫尺天涯更令一对情人难受。

  是心灵的恐惧与肉体的创伤一起折磨着我们。

  “福慧,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仿尧的声音充满期望。

  这更令我悲伤与焦急。

  我拚命地用手捶打着挡在我们中间的那些倒塌了的石屎墙,直至感觉到双拳的痹痛越来越加深为止,才停住了手,绝望地哭泣起来。

  “福慧,你别哭。”

  仿尧是听得见我的哀号的。

  “告诉我,仿尧,你平安吗?”

  “福慧……”仿尧没有再做声,只微微地喘息着。

  “仿尧,你答我嘛!”

  “我……我是受伤了……”

  “哪儿?仿尧……哪儿?”

  “腿、腰部……我觉得自己正在淌血。”

  “天!”我张着嘴:“救命呀!救命呀!”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的人生中会需要惊叫这两个字。

  太令人难堪与骇异了。

  原来生命中充塞着意外,一宗接着一宗的发生着,轮不到你作好准备。

  在差不多是绝望的环境之下,只有大喊救命。

  我不打算放弃,我拚命的叫嚷:“救命,救命呀,救命呀!”

  仿尧又说:“福慧,别喊了,怎样叫也是没用的!”邱仿尧说。

  “为什么?”

  “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抢救我们了,只好耐心等待。”

  “什么?什么人会来?”

  “整幢大厦塌下来,当然有警察及消防局的人员赶来现场,帮忙救亡。我们且静心等待。”

  “仿尧,我担心你!”

  “别为担心不来的事担心。”仿尧说。

  “仿尧,那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开始哭泣。

  “什么?福慧,请别哭,我听不清楚你的话。”

  “你是受伤了,仿尧,肯定的,你说,正在淌血,那么,救援的队伍什么时候才能来到呢?或者他们赶来之后,已经太迟!”

  对方沉默。

  我仍在饮泣之中,很有点自悔失言。

  不应该在这个时刻,不予仿尧和自己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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