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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显地,郭慧文临终的希望,没有法子实现。

  庄钰茹跟她斗到底。

  当全世界最有名的三位癌症科专家集中全副精力,为荣庄钰茹开刀治疗,做了八小时的手术之后,一致同意,挽救的机会等于零。

  惟一可以做的,就是赶快把病人的腹腔缝合起来,以最先进的药物,令她有限的余生不会在难以忍受的极度痛苦中度过。

  庄钰茹醒过来之后,像有灵感似的,对荣必聪说:“聪,带我回香港去,我要躺在荣家的主人房内去世。”

  距今夜的三天前,庄钰茹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可是,在昏迷之前,她忽而整个人自极度痛楚中平静兼清醒过来。

  是不是就是一般人相信的回光返照了?

  人在离开人间、放弃挣扎时,还是会集中残余的精力,发挥最后的能量,企图达成最后最迫切的心愿。

  于是,临终之言都是毕生的精血所在。

  这是荣必聪体会得到的。

  他无法改变发妻的意愿,他只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选择违背。

  换言之,荣庄钰茹宁死不屈。

  当荣必聪紧握着她的手,在床前饮泣时,庄钰茹问:“是舍不得我离去,还是伤心我始终不答应让你把你外头的孩子带进荣家来?”

  荣必聪再也忍不住,便扑倒在庄钰茹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不但为跟随他三十年的发妻已到灯尽油枯、生离死别的一刻,更为至死不渝的一份结发之爱,隐藏着一段无可奈何、不能弥补的缺憾。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去推翻庄钰茹的心愿。

  她要得到的是她应该得到的。

  荣必聪完全不可以叫自己食言。

  一个男人,生命中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并没有错,并没有不可以。

  只是女人不同。

  女人真挚地爱她的男人,就只容许自己拥有他,完完全全地独自霸占。

  庄钰茹与郭慧文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去爱荣必聪,以迥异的手段去抢他的心,霸占他的人。

  二者冲击之下,造成了荣必聪的另一个孩子荣坤,不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荣家的人。

  两个为他奉献了毕生幸福与挚爱的女人,他要选择辜负其中之一。

  庄钰茹的声音很轻,然而,仍旧有力,她清清楚楚地说:“聪,如果你不负我,荣家的第二代,除荣宇与荣宙之外,不可有第三人。”

  荣必聪泪眼模糊,凝望那张三十年前是绝对娇憨俏丽的脸,想起了庄钰茹在月色明亮的一夜,跑到他跟前去,说:“别怕,让我随你去。”

  自此,他身边有了她,有了力量,有了转变,有了爱护,有了自尊,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一日。

  不能在拥有这一切后,而不回报。

  荣必聪只好点头,紧紧地抱着庄钰茹。

  这最后的一抱,依然震撼着这位财经巨人的心。

  好像一抱之后,心就会碎裂,滴出血来。

  “谢谢你,聪,我去得安稳了……聪,我爱你。”

  当荣必聪把庄钰茹重新放在床上时,她再无言语,她的确安稳地睡去。

  直至今夜,医生对荣必聪说:“荣太太的心脏虚弱得快不能再跳动了,我想,怕活不到天亮。”

  荣必聪的心理准备虽已充足,可仍然禁不住浑身震栗了一下。

  死亡,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面对着一个亲人的去世,难受的感觉,非笔墨所能形容。

  或者应该说,荣必聪经历了两个毕生挚爱的女人,都在这个短期内离他而去,所受的打击令他差点承受不了。

  一个在商场内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以轻而易举地面对有倾家荡产之虞的风暴,可以迎接成王败寇的挑战,却不能在感情创伤上承受太多,这是个私人的高度秘密,并不易为人所知。

  在商场上,荣必聪未必是善类。

  何止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分分钟要十面埋伏,攻无不克。对于所有阻碍他业务发展的人事,都除之而后快,义无返顾。

  然而,在情场上,荣必聪是诸多顾忌,甚至甘承委屈的。

  因为他觉得在江湖行走,有老规矩要守,决不欺负手无寸铁的无辜妇孺。

  更何况是深深地、毫无异志地爱恋着自己的两个女人。

  他不能不以爱还爱,将心比心。

  除了庄钰茹与郭慧文之外,荣必聪不至于没有其他女人。但其他女人要的是财富,那易办。

  荣必聪认为世界上能以钱来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除了因他富有之外,也因为世界上的钱,多的是,总有办法找回来。

  心,只有一个。

  一旦分之为二,就出事了。

  他自认为从来没有做对不起女人的事。

  跟他有过交往的女人,总是满载满意而归的。

  可是,今夜之后,他怕要对一个女人不起了。

  离奇的是,坊间也会在明朝开始,窃窃私语,认为荣必聪要对一个女人的死,负上相当的责任。

  荣必聪呆望着床上正值弥留的妻子,忽而看到她那双已然下陷在眼眶内的眼珠在竭力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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