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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她身上。

  赫见举座都是男人!雄赳赳,满怀壮志的,十多个。她又陷入男人的世界了。

  川岛浪速身畔,还坐了个头发及胡子尽皆花白,看上去脸容慈祥的客人,原来他就是“黑龙会”的头子,头山满。

  他向芳子端详一下,不怒而威。

  为实现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他与川岛浪速的看法是一致的:——

  中国人是五千年来为旧文明所腐蚀透了的民族,其社会的结合力完全消失殆尽,四亿民众犹如一盘散沙,中国人自私、利己、短视,具浓厚的亡国性格。故日本应在中国领土上确立国家实力,处于优胜地位,先占据满蒙,巩固立脚点,扶植大东亚主人公之势,不让列强瓜分中国。尤其是虎视眈眈的俄国。

  而“解决满蒙问题”,正是这一阵大家议论纷纷的中心。

  就像川岛浪速耿耿于怀的大志:

  “希望有一天能够以满洲的天作为屋顶,满洲的地作为大床,在中国四五千年的兴衰史上,有自己的名字!”

  芳子只向座中各人点头为礼。

  有一双眼睛,一直带着暗恋,窥视着她。

  与其说是“一双”带着暗恋的眼睛,毋宁说是“大部分”吧。

  这些年轻的志士,或许都是芳子的暗恋者,把他们的青春岁月,投放在国是之上,醉翁之意:芳子是年方十七的清室王女,血统高贵,貌美而骄矜,同时有着不自觉的放荡。——即使为政治需要而追求,到底她有这种吸引力。

  可惜座中对手,还是以这不大做声的男子最强,人为的吧?

  川岛浪速问:“芳子,认得他吗?”

  她目光停在这年轻人脸上,他长得英俊温文,一直望着自己,眼中闪着一点光彩。他还是没做声,但一张脸,叫人一眼看中。

  似曾相识呢。

  “他是蒙古将军巴布扎布的次子呀。”——就是甘珠尔扎布!

  她记起来了。这蒙古王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

  芳子在小学生时期已认识他了,两个人的父王要做大事,小孩子倒是青梅竹马。各奔前程后,他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受训。

  不过虽然他长大了,长高了……,芳子忽噗嗤一笑。有一天,大人给他俩拍合照,要按快门时,芳子顽皮地耳语:“你出‘石头’,我出‘剪刀’,作个划拳状!”——但这人,从小就腼腆怕事,不爱胡闹,把手收好,结果照片出来了,只见芳子一人出“剪刀”。

  他看来还是一样呢。胜有点臊红。

  川岛浪速又道:“记起来了?多年没见,正好聚旧。他已在军校毕业了。”

  “哦?”浪速旁观芳予的反应。

  莫名其妙,芳子只觉事有蹊跷,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她不知道。

  这样刻意安排重逢场面,似乎透着奇怪。

  不过芳子心不在焉。

  那须发皆白的人物,头山满,若无其事地,举杯喝了一口清酒。

  这天是一九二四年十月六日。

  为什么日子记得这么明确?——因为这天发生的事,令川岛芳子的一生改变了。世上原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短短的二十年中间,叱咤风云,也穷途沦落,末了死于非命。像一个绚丽但惨痛的不想做的梦,身不由己,终于芳子成为人人恨之入骨的魔女,成为政治牺牲品。

  如果这一天,在历史上给一步跨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不定,她会长寿一点。

  ……这是命吗?

  开始时,不过浴后光景——川岛浪速把芳子唤到他书房去。

  如往常一样,他有什么高见,芳子总是第一个听众。

  也许他想把白天商议的事情,好好阐述一番,然后让她明白,投身政治运动,知己知彼。

  芳子把浴衣覆好,把腰带打个结。

  书房燃着小火炉,一壶水静静的开着。浪速喜欢把柚子皮扔进火中去,发出果子的清香。

  他没同她谈家国事,只问:“芳子,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她很意外,便道:“没有——”

  “这在本国而言,已经算是迟了。”

  “本国?你是指——”

  “当然是中国。”

  芳子一怔:“但,我是日本人呀。”

  浪速马上接道:“你是想跟日本人结婚吧!”

  芳子一时语塞,没有他老练的心计,连忙摆手:

  “没有。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

  浪速步步进逼:“山家亨?他不过是个少尉。”

  芳子不服气:

  “少尉不久可升作少佐,以至中将、大将……,任何人一开始也不过当少尉吧。”

  “当然可以——”浪速笑,“如果一帆风顺,大概要四十年。”

  这倒是真的。芳子不语。

  “你是大清皇朝十四格格,要做大事,不要沉迷小孩子游戏,你心中有父王的遗志吧:——忘记自己是‘公主’,而要担承‘王子’的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么?”

  就是等她这样逼切地一问。让她明白自己在事件中的重要性,一个关键人物!

  川岛浪速半命令式地道:

  “嫁给蒙古王子甘珠尔扎布。结合满蒙兵力,越过兴安岭,攻陷北京城,建立一个独立的王国,以清室为帝——这些才是大事!”

  芳子听罢,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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