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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卤水鹅的女人(7)


  是的,日子如此过去。

  一天,我又接到一个电话。

  我问:“小姐贵姓?那间公司?又什么事可以留话——”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平淡而有礼貌地说:“唐先生在开会。他不听任何电话。”

  “岂有此理,什么意思?我会叫他把你辞掉。”

  “他早把我辞掉了。”我微笑,发出一下轻悄的声音:“我下个月是唐太。”

  ——我仍然帮他接电话。当一个权威的通传,过滤一切。大势已去了。

  我不知你是谁!

  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杨——小——姐。

  结婚前两天。

  妈妈要送我特别的嫁妆。

  我说:“都是新派人,还办什么嫁妆?”

  她非要送我一小桶四十七岁的卤汁。

  “这是家传之宝,祖父传给你爸爸三十年,我也经营了十七年。”

  “妈,”我声音带着感动:“我不要。想吃自己会回来吃。同他一齐来。”

  我不肯带过去。

  虽然爸爸走了,可我不是。我不会走,我会伴她一生。

  “你拿着。做好东西给男人吃。——它给你撑腰。”

  “我不要——”

  她急了:“你一定得要——你爸爸在里头。”

  我安慰她:“我明白,这桶卤汁一直没有变过,没有换过。有他的心血,也有你的心血。”

  “不,”她正色地。一字一顿:“你爸爸——在——里——头!”

  我望定她。

  她的心事从来没写在脸上。她那么坚决,不准我违背,莫非她要告诉我一些什么?

  “月明,记得有一年,我同爸爸吵得很厉害吗?”

  是的,那一年,我正在写PENMANSHIP,串英文生字,预备明天默书。我见妈妈把一封信扔到爸爸脸上。

  我们对他“包二奶”的丑事都知道了,早一阵,妈妈查她的回乡证,又发觉他常自银行提款,基于女人的敏感,确实是“开二厂”。

  妈妈也曾哭过闹过,他一时也收敛些。但不就又按捺不住,反去得更勤。每次都提回来十几只鹅作幌子。

  妈妈没同他撕破脸皮,直至偷偷搜出这封“情书”。

  说是“情书”,实在是“求情书”。——那个女人,唤黄凤兰。她在汕头,原来生了一个男孩,建邦,已有一岁。

  后来我看到那封信,委婉写着:“谢养哥,建邦已有一岁大,在这里住不下去。求你早日帮我们搞好单程证,母子有个投靠。不求名分,只给我们一个房间,养大邦邦,养哥你一向要男孩,现已有香灯继后,一个已够。儿子不能长久受邻里取笑。我又听说香港读书好些,有英文学……”

  爸爸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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