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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当然爱你,不过你爸爸的名字真好听。”

  我伏在他肩上,狠狠看着远处那片光的海洋,泪水和着雨水一起顺着面颊淌下,那咸味儿灼我的双唇。我问:“假如你也爱芬呢?”

  “不爱。”

  “真的?”

  “真的。况且我也没有时间,一个都爱不过来呢。”

  “你在干什么?”

  “为我弟弟的事找律师。”

  我从他肩上转回头。

  “案子判了吗?”

  “开了两次庭,但都没有结果。”

  我低着头握住他的手。

  “小时候我最爱看天,你知道我现在最爱看什么?”

  “什么?”

  我伸手折了一朵红色的胡姬花。我说:“就是这个,你们的国花。如果有一天你能把它插在我的头上,我将感到很幸福。我希望那是我们结婚的时刻。”

  “也是那个女人判刑的时刻。”他说。

  这时小雨变成了大雨,雨水密密地压过来,打在身上又疼又害怕,我畏惧地缩着头,生怕我所有的好梦都被冲走。

  私炎抱起我仓惶地向汽车里躲去。

  3

  再次坐在教室里,感觉自己马上就和所有这儿的人不一样,和Taxi和安小旗和芬都不一样了,我将从他们的中间幸福地消失而去过另一种日子。傍晚当我站在大厦门口等待私炎时,我看见了芬,便忍不住灿然地向她笑起来。

  “怎么,有好消息?”她警觉地盯住我问。

  我眯起眼睛,几乎是耳语似的向她泄愤道:“我快结婚了。”

  “你结婚?和私炎?”她平静的面容陡地变了样,又忽然露出不出我所料的烦躁神态,“不过,这关我什么事?跟我又不相干。”

  “当然相关,否则你怎么会难过?”

  “难道这是可能的事吗?”她用低得几乎是听不见的声音又一次表示了她的怀疑,“你才来一个月啊,你知道什么?”

  我望着她,夕阳在她头发的外围晕染出淡淡的光圈。

  “你是不是真的有些难过?”我追问道。

  “我是难过,但不是为自己。”

  她说完这话,一丝苦笑压歪了她的唇。她转身走了,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却莫名其妙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种非常强烈的失落感从心底浮游上来。我定定地站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抬头,看见了私炎。他微笑着,穿着洁白的衬衫,还打着个领带。他还是昨天的他,但在我瞬间看去时他竟有了些差别,那从洞穴里传出的目光有些飘移不定。

  “不是说好你到街对面等我的吗?为什么在这儿发愣?”

  “我就是怕看不见你。”我盯着他说,语音不免有些凄凉。

  “看不见我?”他说着,但显然感到有些难堪,“你站在这儿,当然看不见我。”

  他若有所思地盯住我的眼睛,一边把一只手抚在我的肩上。

  “我们到海边吃海鲜去。”

  他抚在我肩上的手热热的,我沉默了一会,便说:“我们随便找一个小贩中心就行了,别总花那么多钱。”

  他同意了。当我们到一~个偌大的小贩中心时,夜色降临,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在灯光下凝望这座城市,它不像建筑在坚实的土地上,像是漂浮在火海里的一个影像,仿佛精灵摆脱了实体,袅袅上身,变成一个虚幻的空壳。私炎领着我在光的海洋里像两条游弋的金鱼。里面的人声恍如昨晚的细雨夹杂着奇妙的香气绵绵地下着,似乎全新加坡的人都不在家做饭而到这儿来寻觅美食。私炎指着一张空位说:“你就坐在这里等我。”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警觉地环顾了四周,然后放了心地朝我一笑,大声说道:“买鸡翅,那是我弟弟最爱吃的。”

  我等待着,不觉低下头把书包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我看到桌子底下走来一只白白的小狗,它的脖子上有一根链子,链子的一端被一个女人的手牵着。我抬起头向她看去,不料她已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灯光使她的脸像涂满了黄黄的颜料。我说:“对不起,有人了。他一会就来。”

  “我知道,是你的男朋友吧?”这个女人笑着问。

  我奇怪地盯着她,她虽然长得很漂亮,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一个高高的智,但我一点也不认识她。面对我的惊愕她依然向我微微笑着,摇着脑袋,两边的耳环也随着轻轻晃动。

  这耳环有些眼熟,再一看,那不是私炎要送给我的那副圆形的镶着蓝宝石的白金耳环么?

  只见她向我深高莫测地笑着,桃花瓣样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有一句骇人听闻的话在那里面跳动着,马上她就要说出口了。

  “为什么要脸红?”她说,“你们不是从来都没有羞耻感的吗?”

  “凭什么要这么跟我说话?”我沉静地问道。

  “就因为你是中国女人。”

  “你是谁?”

  “你早就应该问一问了,我姓什么,叫什么,究竟是什么人,对你来说,这些确实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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