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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咳!国画大师的儿子嘛。日本人也不知为什么那么买他的账。我想他要是在中国,顶多也就是个二三流画家吧。到了这儿可不得了了,大笔一挥就是好几十万,个人画展不知开了多少次了,肥得不能再肥了。还有个C,知道吗?”

  “不知道,谁呀?”

  “你怎么谁都不知道,这是个无处不存在的人物嘛。他的爸爸是中国一位著名的学者。”

  “那么他自己呢?”

  “他是日本大画家平山郁夫的弟子呀!他要不是因为有那么个老子,平山郁夫能收他当徒弟?!这下,他可如虎添翼,不可一世喽!我还知道个刻图章的,”

  “你怎么谁都知道。”

  “听呀,这个人起先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院工作,普普通通一个职员,什么'家'也不沾,什么'名'也没有。到了这儿,你猜怎么着,成了大书法家,大篆刻家了,你说新鲜不新鲜!他的字儿,篆刻要是搁在中国,有谁希罕?”

  “这就叫本事呀!他以前能刻刻图章,字也能凑合写写,在国内时通过不知什么微妙的关系认识了现在他的保证人。这位保证人是想通过他来发大财,于是就在日本拼命为他作宣传,拉客户,要大价钱,这么一来二去的他就被抬起来了。他到日本后一天工没做过,连日本语学校都只上了一半就退学了,干什么?整天刻图章,写字。起先是保证人交他的定额,到后来,他的翅膀也硬起来了,一个月就是几百万,富得连许多日本人都干瞪眼……”

  真是天上地下呀!几天之后,小方说的那位崎上先生带我去寺院。路非常远,左换车右倒车走了两个小时才到。我们坐在寺院那高级而又现代化的会客室里等呀等呀,本来说学习是从5点半开始到7点,结果一直等到6点半还没见一个孩子来。去问寺院的住持,她也闹不清怎么回事。派人去找了半天,回来说,好几个孩子都随父母去外地旅行度假了。

  这一趟就这么白跑了。第二个星期又去,结果又扑了一场空。于是我便知道,那两万块钱又不翼而飞了。唯一的收获是认识了崎上先生,一个在日本奋斗了大半辈子却仍然一事无成,穷困潦倒的人。这位先生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对人却格外热心。他一听说我急着找工作,就主动表示愿意尽力:

  “你别着急,这种事得慢慢来。我有一些挺不错的朋友,我帮你去向他们打听打听,有了消息马上给你回话。”

  尽管那成功的希望渺茫到了几乎不存在,可听到有人肯向我说这样的话——在当时那种一筹莫展地时刻,心里总是暖暖的。

  后来,我就常常给崎上打电话:“喂,有好消息吗?”

  他也从来不烦:“很抱歉,还没有呢。给好几个朋友都打过了电话。他们不是忙得顾不上,就是还在别的地方度假或出差。你别着急,啊,心里烦躁对自己没好处,要想开,什么事情都得一步一步来。”

  其实,直到最后崎上先生也没帮上我的忙,但我那时就象一个身负重创急望止痛的人,即使找不到麻药,只要有那么一个人不断地在我耳边反反复复地说:“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就会好的,就会好的,就会好的……”我便会觉得那“疼痛”真的好象减轻了许多。

  从大谷先生那里拿来的稿子很快就译出来了。日译中我是不怕的。我拿着它到大谷先生的办公室去。

  大谷先生自己读不了中文,所有的中文稿件他都要请几位“中国秀才”(大谷先生的话)看过之后再决定。

  “旅行社的事,我问过朋友了。”大谷先生对我说,“但是据他讲,他们不大喜欢使用中国人。说是中国人一到了中国就尽想往自己家里跑,工作不踏实。所以他们更喜欢用懂中文的日本人,日本人工作起来向来卖劲。”

  又完蛋了!我丧气地想。

  “不过呢,”大谷先生接着说:“我反复说了你的情况,希望他能帮助你。所以他答应叫你去一趟。”

  “谢谢您,我什么时候去呢?”

  “我这个朋友的工作也很忙,具体时间很难定,我回头再跟你联系吧。”

  “太麻烦您了!”心里出现了一丝光明。

  “你呢,情绪好一些吗?”大谷老头笑眯眯地望着我。

  “好一些。”

  “对嘛,青年人不要怕困难。毛主席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又来了!

  “大谷先生,您为什么会背毛主席语录?”

  “因为我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呀!”他自豪地说。

  后来才知道,大谷先生确实是位对中国极为友好的政治家。从青年时代起他就同情中国的革命。战前战后,文革前文革后,他频繁地往来于日中之间,并且曾十分积极地学习过毛选。

  那天在大谷先生的办公室里,我遇到了另外一位中国来的留学生。回家时因为刚好同乘一辆电车,所以随便聊了几句。

  “你是官费生吗?”我问他。

  “对。你呢?”

  “自费。”

  “自费好哇!”

  “为什么?”

  “自由。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

  “可我还直羡慕你们官费生呢。”

  “官费生有什么可羡慕的?”

  “不用为钱发愁,操心呀,全由国家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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