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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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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打击总是狡狯无比防不胜防,因为它总是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手而那个地方又恰恰是你最薄弱之处,命运的打击除了狡狯阴险下手准确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特色,那就是它的打击猛一看,常常令人觉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被打之人总是捶胸顿足呼天抢地控诉命运之不公时运之不济,最好的例子莫过于项羽先生在乌江边上死到临头还把吃败仗的责任赖到老天爷身上,说什么天亡我也非战之罪云云。但实际上命运的打击是最经得起检验的,它要打击谁不打击谁,它在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不打,只要假以时日它自会显出它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公正性,命运的内涵之根本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过平心而论,那些打击临头大声抱怨的人一般来说都还是些心地比较单纯的人,所以他们才对命运抱有幻想甚至信任,换一个人试试比如项羽的对手刘邦先生,他看着项羽在对面城头上要把他的亲爹丢进大锅活活煮了他居然说煮熟后能不能分我一杯尝尝,他对命运没有丝毫抱怨反而处之泰然安之若素,就因为他对命运根本就不抱希望没有幻想,该死该活鸟朝上,成王败寇没什么好抱怨的。 现在,命运就要给张文儒同样的回报了。这个回报是通过一个死结式的关系组合而成的。他的亲生儿子张实的最大幸福就是在清嘉河边上测试污染追查污染来源,最终关闭污染来源达到治理清嘉河的污染。至于这事怎么会成为张实的最大幸福,我跟张文儒一样已经怀疑多时,不过没有找到纯正动机以外的证据只好认为他就是喜欢把治理污染作为人生最大幸福,就像漂亮女人把当上选美冠军当作人生最大幸福一样。虽然这样解释十分牵强,因为漂亮女人当上选美冠军以后,可以去出名啦赚钱啦走穴啦演戏啦等到人将老未老珠要黄未黄之际看准人头一棍子砸准了嫁一个阔佬儿就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张实来到一条臭烘烘的河边上就有了最大的人生幸福若以同样逻辑推理实难成立,就算有个漂亮的小林兰在边上依偎着也还是没有说服力,为了林兰他大可直接去农业大学当个教授副教授,按照时下吸引回国留学生的标准起码还可以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分配,那样来钓林兰似乎更简洁明了些。 动机可疑却又无从查找,解释牵强却又没有更新的说法,现在我突然找到了解释,那就是命运。命运要打击张文儒了所以就让张实把治理污染当作人生最大幸福。打击是这样构成的: 张实的人生最大幸福是治理清嘉河,而张文儒的人生最大幸福是污染清嘉河,所以他们父子俩人的人生最大幸福是尖锐对立的无可调解的。回首往事,现在看去一切如此清晰,就像刚刚下了一场倾盆大雨,现在雨过天晴红日高照,蓝天一碧如洗没有一丝云彩,所有表面的遮蔽全都扫荡干净了,原来一切矛盾之处一切抵牾之处都是为了这个死结式的命运打击而存在的。我的心为之豁然开朗就像一个在原始森林里披荆斩棘的迷路人终于走了出来,现在眼前是一马平川脚下是阳关大道,剩下的工作十分单纯了,就是做一些解释性的说明了,比如,为什么张实的人生最大幸福就是治理清嘉河,答:因为张文儒的人生最大幸福就是污染清嘉河;如果再问,为什么张文儒的最大幸福是污染清嘉河,答:因为张文儒的王国是化工厂,化工厂排除的污水污染了清嘉河,张文儒要保持他的王国他必须污染清嘉河,保持他的王国其实是他的最大人生幸福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一生这在前面已经作了透彻的交代,于是污染清嘉河就是保住他的王国的必然行为,所以也就是他的最大人生幸福。原来命运的安排是如此阴险,让当父亲的排污让当儿子的治污。他们谁也无法不要自己的人生最大幸福,于是生死搏斗由此展开。 很久不发表意见的我妻子终于说话了,她是这样说的,她说,你累不累啊。听了这话,一个丈夫的天然反应是心里暖洋洋的,我觉得写作真是一个好行当,从前不写作的时候,我也常常把一些赶时间的工作带回家来做,比如有一些软件上班时间写不完我就带回家来写,虽然也是写到半夜可是我妻子好像从来也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现在,我写作了,我妻子关心我累不累了,我看见过一些作家,他们都有妻子细心而温柔的呵护,作家的妻子常常兼任了他们的母亲,作家的妻子供作家吃供作家睡还供作家撒气发火,把作家丈夫宠得像时下流行的小皇帝,而作家妻子的眼神里无怨无悔满是要溢出来的崇敬之色。 难怪许多作家一有机会就说,写作是我的存在方式,我写故我在我永远也离不开写作。这样的存在实在让我羡慕不已,一个软件工程师好像没有这样的优惠想想就让人心里不平。现在好了,我心中的不平荡然无存,我说,哦,我现在的状态还行,不累。我妻子说,你让张实和他父亲打起来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你真的不累啊?我说,谢谢,不累。我妻子说,你不累我看着都累。我说,那你就休息一会儿再看,休息过了就不累了。我觉得关心爱护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把我当儿子来呵护我就把你当女儿来保养。我妻子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说,好的,你不累你就往下编。我说,你放心太太,我累了我就歇着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想说不好意思我的作品让你受累了,转念想想这么说有点客气过头了我就不说了。 命运对张文儒的打击在出手时表现得十分不同寻常,具体表现是让张文儒去打击别人,通过打击别人最终打击到自己。让人想起了澳大利亚土著用的飞去来器,那玩意儿劈手扔了出去飞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如果是个没有训练的新手,飞去来器的利刃在飞了一圈之后就可能回来专削自己的耳朵。张文儒打击的别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张实。命运的安排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毫无通融的余地,它让张文儒不得不去打击张实,它让张文儒的打击不得不是致命的。我相信张文儒对张实父子情深,这是他在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许淑娴死了以后,他自感形单影只,就连张实违背他的意愿跟那个小林兰卿卿我我他也睁一眼闭一眼了,这说明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打击的人就是张实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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