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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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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一听,就是居高临下在敷衍我,张实,其实你不了解我,别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从来没有想要了解过我的心情,这不怪你,强者向来是不大理会弱者的心情的。不过,你连我现在是满足还是痛苦都听不出来,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感觉吗? 那天一整天,我到处打电话,一遍一遍重复我的朋友的妈妈的保姆的行李的故事,我听着我的话像流水线上的汽水瓶盖子一个一个地掉在成品盘子里,脑子里想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名句,寻找着此刻的诗意,我正在过着前所未有的平民生活,它的诗意就在于它的平民意味。听完我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故事,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同样的一句话,嗨哥们两百块钱的那点儿东西至于吗要不我掏这个钱你也别客气了。我突然想起那个张实来,人家好歹也能在鸿门宴上走一遭,刀光剑影里面,虽说吓出一身冷汗,却还能闪展腾挪,到底是条汉子。 鸿门宴上,娄华单刀直入,说,一个人,把孩提时代的梦中情人娶了回来,变成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幸运儿,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吧,我娄华居然跻身其中,何等幸运何等满足。她是我一生幸福之所在一生价值之所在,所以,我以一个弱者的身份来请你来求你。 张实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说娄华你有话好好说,张艺谋的镜头晃得中国人民头都晕了就是想让大伙儿都做到有话好好说。 娄华说,好,我现在就好好说,卢小菲她心里永远有一块地方为你保留,我没办法你没办法她自己也没办法,这是天数我认了,我只求她跟我一起好好过日子。 张实说,没那么严重吧。 娄华说,没有比我这个做丈夫的更清楚的了,她热情她任性她侠义她奔放,正是这些让我着迷的地方,引导着她不顾一切撕开心中的封条…… 张实截断她的话,说,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娄华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好,你回来有任何困难,能帮的我都帮,帮不上的违法乱纪我也帮。 张实连连说谢谢。 娄华说,还是我谢你,不要答应小菲上你这里来投资。 张实说,哦,她也就是说说。 娄华说,好,你答应我的请求了,我干,你随意。说着,他把一瓶五粮液突突突突倒进玻璃杯里,举起来,就要一饮而尽,张实看着一大杯点火就着的透明液体,急着要拦,声音都变了,说,你别玩命。他都觉出自己的耳朵眼里突突直跳。 娄华礼貌而坚定地拨开张实的手,不再说一句话,低下头,一口一口认真地喝,一直喝得点滴不剩。鸿门宴就这样结束了。 老板说,你怎么为难起张实来了?我说,总得有点曲折嘛。老板说,干吗好好的就要给张实曲折了,我说,他活该的。我记不起我什么时候操心过我妻子,她事事独立,连毕业后找工作这样的终身大事,她都自己一手摘定,这真是她的失策之举。她根本用不到我,所以就把我闲了出来,替人家的妻子的妈妈的保姆的行李奔忙起来。后来,人家的妻子的妈妈的保姆的行李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出租车公司的领导同意赔五十块钱,老板说,这功劳还是我的,因为公司当着我的面说,我们对归国侨胞的意见历来是很重视的。我说,谢谢。老板乐得格格笑个不停,说,你谢谁呀,怎么说起话来像个傻女婿似的。 第八章 范小雄 如果真的会有什么人物让我迷恋的话,这个范小雄好像就是首选对象。听上去,我的性爱倾向有什么不同常人之处。当然不是这样的。范小雄应该比我大十岁,所以,“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是中学生了,穿着褪色发白的旧军装,腰上系着咖啡色的武装带,骑着永久十三型的锰钢自行车,他们几十辆上百辆自行车的双铃一齐按动,高亢的铃声顿时就像洪水一样激荡在峡谷般的街道之中。在车队的上方,是猎猎招展的大旗,八月的骄阳下,发出血一样耀眼的光泽,天空中无数传单像信鸽飞翔,宣布大革命的到来。后来,他们分裂了,他们由拿起笔做刀枪,变成了拿起刀枪上战场,燃烧弹点起的熊熊大火映红了他们年轻的身影,他们被硝烟熏黑的脸庞上,眼睛依然炯炯发亮。后来他们失势了,由革命小将变成了追捕对象,他们即便逃亡也不同凡响,一直越过南方的界河,在亚热带瘴气弥漫的雨林里汇入到世界革命的洪流之中,终于奔腾激荡地冲刷旧世界的堤坝去了。 范小雄后来应该是下乡了,他在与苏联一水之隔的乌苏里江畔当上了一名屯垦戍边的兵团战士,边界冲突爆发的时候,他在往火线送弹药的途中受过伤,张实在纽约与范小雄有过一段同室之谊,他们曾经合租了一个地下室,所以张实有机会得以就近观察,发现范小雄下楼的步履有些异样,节奏不流畅,总在左腿上有所犹豫,于是才知道他的左踝骨里埋了颗固定用的钢钉。有一次,他们一起看电视,这台电视机值得一提,实际上是两台电视机,上面一台有画面没声音下面一台有声音没画面,这是他们从马路上捡来拼接而成,纽约的大街真是留学生的拾物天堂。他们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报道纽约警方破获了一个亚洲贩毒集团,范小雄突然指着一个戴着手铐还被警察紧紧挟着的壮硕的汉子叫了起来,妈的不是大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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