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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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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实出国了,八年过去了。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娄华是环科所最年轻的副所长,卢小菲是他的妻子,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张实想回国进行的污水实验项目的审批权恰好就在娄华手里。往昔的定位,终于有了颠倒的一天了。张实要为这个符合实力现状的颠倒付出代价了。他懵懂不知,满心喜悦,抱着大人不记小人账的自得,准备稍稍敲打一下夺妻之隙以后,就完全回归童年的纯洁友谊了。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娄华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充满童趣地盘起了一条腿,歪着脑袋看着娄华,以为这个动作能立即唤起娄华温暖的记忆,娄华最初的表情正是他希望的,热烈而激动,从办公桌后面惊喜地起身,就要上前跟张实握手。张实靠墙站着,习惯地说,嗨,还敢再来一次吗? 张实这一下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以为娄华跟他一样怀念斗鸡啊掰腕子啊的童年往事,在这些往事中他处处占上风所以永志难忘,他没有想到娄华用了八年努力,才将这些往事埋进土里,用脚踩平不留痕迹,此刻,张实居然一下子就揭开了埋葬往事的尘封,钻心的屈辱如排空浊浪轰然而至,娄华脱口而出的是,嗨,你以为还会是过去的结果吗?张实习惯地不把娄华的感觉放在眼里,肆无忌惮地说,输了可不许哭啊,你小时候可没少哭哦。娄华的脸猛然充血涨得彤红,张实得意地以为那个害羞懦弱的娄华又出现了,其实,娄华是被激怒到了顶点,他失控地猛然抄起一条腿,带着浑身燃烧的火焰就要朝着张实冲上去。 要不是秘书正好推门进来,他的这一下冲击,没准会把张实的肚子连带自己的膝盖,一起撞进墙壁里去,即便如此在所不惜。他及时地放下了腿,秘书奇怪地看看仍然盘着一条腿的张实,娄华淡淡一笑,说,他的腿抽筋了。秘书狐疑地退了出去。张实这才兴奋地张开双臂高叫着,娄华娄华你好啊!娄华不自然地躲闪着,说,你小子一惊一乍的,出国弄了这么一身毛病。他随即意识到,他的躲闪正是多年积习作祟,他为什么不能正面与张实对阵?他就是从这一刻起,真正颠倒了跟张实多年来的位置关系。他从此站起来了! 后来的谈话,就大大出乎张实的意料之外了,张实不仅是吃凉,而且有些凉嗖嗖的寒意了,他脱口而出的话笨拙而幼稚,娄华,你好厉害啊。这种口气,是他们俩都十分陌生的,但是,他们很快就以这种方式交往下去,一直交往下去了。他们后来的谈话是这样的,张实试图以谴责娄华的夺妻来接续他们男人间的粗鲁而温暖的友谊。 张实是这样开头的:我们三个小时候,我怎么从来也没有看出来,你对小菲有意思? 娄华毫不避让,说,现在讲出来,也没什么丢人了,这么说吧,你哪一天看上卢小菲的,我就是那一天爱上她的。 张实吃惊了,开头的吃惊依然是惯性地居高临下,他说,我的天,你怎么从来也没有表示过? 娄华莞尔一笑,他已经自信和强壮到不屑于袒露往日的屈辱了,他说,表示什么?等着被拒绝,白白出一次丑?明知道争不过你,我还碰那个钉子干什么。 张实不自然了,说,我,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娄华锋利地说,胜利者的眼光一般都比较粗糙。 张实有些愧疚地说,我和小菲后来当着你的面,那么亲热,你都…… 娄华打断他的话,说,弱者的城府一般都比较深。张实啊,你今天是来算帐的?我就赢那么一回,你就耿耿于怀了。其实,真正的新郎,还是被你做去了,一想到这点,心里就别扭,耿耿于怀的,好像应该是我啊。 张实一辈子也没有遇到过这么赤裸裸的对话,他彻底败下阵来,说出来那一句与投降书近似的话来:你好厉害,八年没见,你换了个人。 这是一个极其难以解释的转折点。明明是娄华趁张实出国与卢小菲暂时分离之虚,将好朋友的女友变成了自己的妻子,为什么理亏心虚的不是娄华倒反而是张实。这样处理的目的何在? 我一直没有见到老板的丈夫。如果不想自欺欺人的话,我是说,我是有机会见到老板的丈夫的,如果我真的想见面的话。我看到过放在老板卧室床头的照片,尽管,每次我们躺在床上的时候,那张照片总是翻倒背面朝上,露出照相框衬底的士黄色的马粪纸。有一次我随手想把照片翻过来,老板急忙欠起身来,叫着哎哎。我回头看着老板,她嫩红的乳头在阳光下有如半透明的樱桃,我说,怎么了?她一下子醒悟过来,喃喃地说没什么,就把头埋进我的臂弯里面。我也从此不再翻弄那个照片镜框了。 其实,看到翻转过来的镜框的机会本来就微乎其微,只有在我们俩临时起意突然决定半途杀到老板家里去的时候才会看到,如果是事先约好老板在家里等我的话,根本就没有镜框了,床头柜上光秃秃的,像一只被盗墓者凿去了脑袋的石像,阴郁而凄惨。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在老板家里做那件事的根本原因。老板似乎有所觉察,她几次想问我可是不知道怎么起头。因为凡是她问我去哪里的话,我一定说,去你家,口气决绝坚定不容丝毫置疑。所以她疑疑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真的是想去她家还是在说反话,拿不准我是情绪激动还是心生怨恨。每当此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如同受到惊吓的梅花鹿,我有时候对这样的眼神很是着迷,宠爱和猎杀的炙热欲望同时在心里腾空而起,做起来就如同一头疯牛,她激烈地晃动脑袋,黑色的长发漫天飞散,仿佛夜晚降临了一样,我们就在这翻飞的黑色夜晚里无休无止地沸腾着。 叙述一下子跳到这里似乎快得不合章法,本来我是想说张实为什么在娄华面前突然变得心虚内愧的。现在,忽然就说到老板身上去了,其实,我跟老板也不是一下子就跳到床上的,这里面还有不少周章要费。但是,这类周章,对过来人来说,全是老一套,毫无新意,对没过来的人来说,虽有新意却又无法借鉴,当真可以借鉴的部分,又必须为了纯洁我们的文学艺术而加以删除,所以,还是不说了吧。 一般而论,比起以后必然到来的阶段,这个阶段实际上是最有魅力的,前景未卜,遐想不断,满心新奇,笑语不绝。现在回过头去看,事事称心,有如在镜子般的水面上,驾驶高速快艇飞也似的掠过,行云流水,风清日白。老板喜欢叫,她在漫天飞散的黑发中,紧闭牙关,艰难地呻吟着,一不小心,欢乐冲将出来,尖利的叫声像保龄球在球道上快速滚动,她急忙腾出一只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唇,低低地说了句不能叫。这时候,只剩下一只手还留在我的身体上,像是在拉我又像是在推我。老板每到此时,眼神迷离,目光飘散,一脸茫然地问我,你是谁?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意趣道飞,兴致高扬,开心地回答,问得好啊你!我喘息着,在运动中说,这个难倒千古哲学家的问题,我一会儿就能解决,你等着!她抖动得更激烈,我终于迷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后来,我们平静下来,肩并肩地倚靠在镶皮的床头,我嬉皮笑脸地说,感觉还好吗,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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